《年年岁岁》兔爷不吃辣

3、岁岁

　　穗禾的两个女生同桌和她也是同宿舍的室友，一个圆脸小眼睛带个圆框眼镜的，叫王雨琪。另一个皮肤略黑，留着刘海的，叫高欣。

　　两人手挽手回来，正好看到穗禾从后桌林安年面前转回身来的一幕。

　　高欣眉头一皱，有些担忧地看着王雨琪。

　　王雨琪没说话，看了一秒，走回座位，拖出凳子一屁股坐下。

　　她的位置右边是穗禾，左边是高欣。

　　一回到座位，就好像穗禾不存在一样，两个女生头冲头叽叽喳喳了一阵，肩膀突然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王雨琪扭过头来。

　　穗禾冲她笑笑：“同学你好，请问打印室在哪个楼？”

　　从这个角度看，她的发顶毛茸茸地，印在阳光下，可爱极了。

　　王雨琪心头一跳，面上却稳稳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你再问问别人吧。”说完就转过头去和高欣聊起了天，丝毫没有再搭理穗禾的意思。

　　下午第一节课是宋铁柱的化学。

　　他一进门，班里就安静了下来。

　　“把上节课做的单元检测卷子拿出来。”

　　教室里一片窸窸窣窣掏卷子的声音。

　　“王雨琪把你的卷子和穗禾一起看。”宋铁柱冲王雨琪这边看过来，“穗禾是刚刚转来咱们班的，进度可能跟不上，大家都多担待照顾。好了，现在开始上课。”

　　王雨琪将自己的化学卷子放到穗禾的桌子上，然后凑过去和高欣看另一张。

　　她这个小举动像一根刺一样，让穗禾觉得如鲠在喉。

　　刚到这个新环境就遭到了同学们满满的敌意。

　　从小到大，她的相貌、家世、才艺都让她备受关注，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光芒笼罩，在舞台上迎接如潮水般的掌声。

　　如今，天鹅折了翅膀，跌落凡尘。

　　晚饭是穗禾头一次跟着大部队在食堂吃的，天气闷热，食堂的电扇带不来丝毫的凉气。

　　西水一中的晚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从四楼的教室跟着人群挤下来就要近十分钟，到食堂就是接踵而至的百万雄师过大江。从来没在食堂吃过饭的穗禾头一次见，被惊得瞠目结舌。

　　每个窗口前面都拥拥嚷嚷挤着一群人，刷卡的人艰难的往里挤，打到饭的人小心的护着自己的饭往外挤，形成一股冲击流。

　　穗禾小小的，往旁边挪了两步，想等两边的人打完饭她再过去。

　　可是人流像是海浪，无休无止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穗禾看了眼食堂墙壁上的钟表，再不打饭晚自习就要迟到了。

　　不远处的白塑料餐桌边，高天翔喝了口冰镇酸梅汤，大呼过瘾，眼神一转看到旁边窗口前面被夹在人群中推搡的穗禾，“哎，这不是咱们班那个转校生吗？”

　　侯思成嘴里塞着红烧肉，闻言也抬眼看了一眼。

　　小姑娘显然是很不适应这种乱哄哄趋近于“需要抢才能打到饭的”生存方式，八月天气温太高，她额头上的碎发被汗珠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夹在周围推搡着打饭的人群中，夹缝中飘摇，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了一样。

　　“听说她是从市区一中里来的，还是市区重点的学校，你说说该是怎么想不开，才来咱们学校的？”高天翔倒是听宋铁柱的办公室老师们议论过。

　　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娇滴滴的城市小姑娘，为什么会来西水一中。

　　众所周知，西水一中别名西水综合监狱，住宿条件极其艰苦恶劣。

　　烈日炎炎三伏天，十人间的宿舍，六十人的教室，蒸笼一样，没有空调，甚至宿舍只有洗漱的水房，不能洗澡。

　　学生们实在热得受不了只能回宿舍从水房接水，冰冷冷的地下凉水，用毛巾打湿了往身上擦。

　　宿舍人多，一层才两个水房，十个水龙头，抢水都是一场世纪大战。

　　也不知这姑娘怎么想得，偏偏往这个地方招呼。

　　说话间，穗禾已经打好了一碗绿豆汤，往人群外挤的时候，左边被推一把，右边搡一下，手里的汤撒出去一半。

　　就在高天翔实在看下去小姑娘被挤压在人群，想走过去帮她的时候，穗禾飞快的一手护着碗，半弯下腰，狡黠若暗夜里轻巧跃上围墙的黑猫，从人堆里钻出来，找了张餐桌，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呦，这个转校生，可以啊。”高天翔咂舌。

　　林安年的目光只往女生面上投了一瞬，就收了回来，问道：“走不走？”

　　“走走走，回去补卷子。”侯思成也跟着起身。

　　食堂的气温太闷热，穗禾一点食欲都没有，勉强喝了半碗绿豆汤。

　　西水一中的作息很紧凑，没有一分一秒的休息时间，规整得像工厂里的机器生产，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

　　西水一中是十九天制度，上十九天，放两天假期，没有周末的休息日。

　　穗禾看下来，周六日的课表简直是地狱级别的。数学物理连着上，一上午下来，穗禾只觉得脑子像块塞满了水的海绵，塞了一堆公式和计算。

　　一下课，王雨琪和高欣就不见了踪影。

　　楼道里，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王雨琪和高欣就在其中。

　　这种女生自发形成的小团体坚不可摧，别人想进进不来。

　　为首的那个女生穿着改版的瘦腿校服裤子，校服上衣也扎进裤子里，抬着下巴：“我小弟也是那天午自习逃课出去吃饭了，从小花园围墙那里回来的，正好撞见林安年他们回来，也碰到了你的那个新同桌。”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林安年就是在那儿警告你的新同桌不要把他们翻墙进来这件事说出去，雨琪，你懂我意思吧？”

　　王雨琪双手环胸站着，问：“千真万确？”

　　为首的女生叫蔡美翠，和王雨琪她们一个宿舍，也是小团体里的领导人物。

　　“雨琪，咱们回头把这事偷偷告诉老宋，到时候老宋肯定得找林安年他们谈话，只有穗禾看到了，谁还不知道就是她告的秘。”高欣促狭一笑，扯了扯王雨琪的袖子。

　　“真的是，城市里来的就把她厉害坏了，我就看不起这种故作清高的转校生，还是个小瘸子，哈哈哈哈哈。”

　　“这下女生没人搭理她，得罪了林安年他们，班里的男生不是还觉得她漂亮好看吗？我听见高天翔他们还替她说话，让男生们也看清楚她的嘴脸，我看她什么时候滚蛋......不是，小宇，你哆嗦什么？”

　　被点名的张晓宇猛地哆嗦了一下，抬头。

　　“我们这样万一被发现了......”她的声音很小。

　　“哎呀，怕什么，只要没人说，谁会知道？小宇你不会告密吧？”蔡美翠大刺刺地拍了一下张晓宇的肩膀。

　　“不会不会。”张晓宇猛地摇头。

　　她之前也没在西水一中读书，后来转校到这里，被蔡美翠王雨琪一伙人明里暗地的欺负，直到新来了转校生，她们转移了目标，并且让张晓宇加入了她们的小团体，她才不用过每天都担惊受怕的日子。

　　几个女生凑做一团，嘻嘻哈哈。

　　明明是最美好单纯的年纪，在和谐美丽的校园，却有着簇簇如此这般的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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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里太过于闷热，喝口热汤都能吃出一身热汗来，难受粘腻地像是去泥泞地里滚了一圈。

　　穗禾索性在傍晚打了个热狗，装在小塑料袋子里拿着回楼上吃。

　　彼时学生们都在食堂吃饭，楼道里空旷安静。

　　她顺着楼梯上至顶楼，最上面是狭小逼仄堆满杂物的楼道。

　　顺着往上走，是扇生了锈的铁门。

　　穗禾咽了口口水，轻轻推开。

　　面前豁然开朗，天际是大片橘红色的晚霞，染红了云角。

　　有微风吹来，撩起她耳边的发丝。

　　她唇角浅浅勾起来一点，发现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般。

　　穗禾从塑料袋里拿出食物来。

　　其实说是热狗，不过是白色松软的花卷里裹着一根烤肠，价格也很美丽，一块五一个，足够当她的晚饭。

　　穗禾低下头咬了一口，欣赏着天边晚霞，到一个陌生环境多少天来保持紧张的情绪似乎得到平静。

　　“呵。”无端一声轻笑响起，低低淡淡。

　　穗禾慢半拍的顺着声音看过去。

　　林安年站在转弯的栏杆前，双臂放松搭在上面。

　　赤金色的阳光穿破云层笼罩在他身上，以光影为切面，割开他弧度硬朗的下颌线，顺着喉结分割开。

　　他黑色的碎发沉浸在金芒里。

　　穗禾却感觉到他的气质变了，从慵懒变成带着冷感疏离。

　　明明第一次见面他吊儿郎当地威胁过她，但那个时候，他身上没这种情绪。

　　穗禾似乎在林安年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品尝出丝丝——敌意。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林安年没有再理会她。

　　少年眯眼望了会云霞，转身绕过她离开。

　　天台的铁门“咣当”一声重重合上。

　　仿佛在她心口扇了一巴掌。

　　明明是毫无关联的人，却会因为他冷漠的眼神感觉难受。

　　是为什么呢？

　　因为到这里来这些天受到过无数冷漠嘲笑，却唯独没有在他眼中看到过。

　　穗禾抿紧了唇角。

　　上课铃响起。

　　她回过神来，连忙小跑着去门口。

　　手搭上门把，用了力。

　　纹丝不动。

　　她心头一慌，用力拍了拍门。

　　铁门似乎被什么东西反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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