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木漏日

3、小桃厘和小乞丐（一）

　　我叫桃厘。
　　桃子的桃，毫厘的厘。

　　名字是我家大人给我取的。
　　我问大人，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啊，怪好听的，听着也像有典故。

　　大人默了一下，答，“因为我想逃离这里。”

　　这么说的时候，塞北的黄沙吹动他粗粝的广袖长衣。我的注意力被转移了，那时候想，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会出现在这么荒僻的地方啊。

　　然后我就这么问了。
　　大人对我很耐心，答：“因为我要骗钱。”

　　那年我才八岁，大人把快饿死的我从塞北捡回了上京城。
　　塞北那些个灰老鼠玩伴跟我说，上京城可是了不得的地方，是大魏的都城呢。

　　他们都向我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但我没空管他们。
　　大人带我骑马，拉着缰绳，让我坐在他前面。

　　然后带我坐进了一辆顶顶奢华的马车里。
　　我不知道这样好看的马车是不是大人骗钱买来的，总之，很舒服。

　　就这样，三年前，我坐着舒服的马车来到了上京城。

　　大人对我很好。
　　府里的人都说，从没见过大人待哪个丫头奴仆这样好，简直像是自家妹妹似的。

　　虽然他们都这样撺掇着。
　　但是我从没喊过大人哥哥，大人就是大人，是桃厘的主子。这么僭越的事情，我可不能做。

　　可我完全没想到。
　　如此得大人宠爱的我都不敢喊的称呼，有一天会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捡来的又一个的小乞丐直接喊了。

　　“楚哥哥。”

　　那个小乞丐看上去比我大不了两岁，刚进府的时候穿得一身灰尘，两袖寒风。然后居然脱口而出这个称呼，还让大人陪他大半夜去看花灯。

　　这是哪里来的穷酸小乞丐。
　　大人身子骨这么弱，怎么可以半夜出门。

　　我让大人别靠那么近，大人不听。还教我替他换衣服，然后还是陪着那小乞丐模样的人出门去了。

　　于是我难过了整整半个时辰，蹲在门口堆小雪人。
　　我想。
　　大人肯定捡到更喜欢的小乞丐了。

　　唉，这么冷的天，大人为什么非得出去，生病了可怎么好。

　　越想越生气。
　　捏了个小雪人，当做那小乞丐的样子，一拳打爆了它的头。

　　大概是我的诅咒生效了。
　　小乞丐没两天就病倒了。

　　这下更不得了，大人成天守着他。
　　后来甚至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将人抱着。
　　我给小乞丐去端药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小乞丐把大人抱得紧紧的，哭唧唧地往他怀里蹭，药也不肯喝，非得大人抱着他一口一口地喂。

　　好好的两盅药，也不见怎么苦。
　　硬生生喝了快两个时辰，从天亮喝到天黑。

　　后来，大人告诉我，那个小乞丐不是小乞丐。
　　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儿子，以后要做太子的，要我不要老是怼他。

　　我问大人：“什么是怼啊。”
　　大人答，“就是说，对他好一点。”

　　我疑惑极了：“为什么我要对他好，我又不喜欢他。”

　　“他以后是要做太子的。”

　　我更疑惑了：“他能当太子不也是因为大人吗。”

　　大人严肃：“桃厘，你知道得太多了。”

　　“大人喜欢他吗。”我这么问的时候，大人的脸色稍稍一僵，我叹了口气，十分委曲求全地说，“如果大人实在喜欢他，那我就姑且对他好一点吧。”

　　“我才不管他太子还是乞丐。”
　　“大人喜欢的，我才对他好。”

　　大人咳了一声，将声音压得很低：“那便喜欢吧。”

　　“好吧。”我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果然。
　　不是大人最喜欢的那个小乞丐了。

　　当天下午，我给那小乞丐熬药端过去的时候，大人不在。

　　这次连汤带水，在我面前一脸冷淡地把药渣子都吃进去。一点也不像上次大人在的时候，一勺一勺地，要大人吹一吹，还得哄一哄，半天才能吃进去。

　　我气极了。
　　府里都顺着我，平时我做了什么，大人也都不怪我。这让我现在忽然生出了一点大胆的想法——我很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新来的小乞丐，让他知道一下这个府里奴仆里到底是谁最得大人青睐。

　　“大人最喜欢捡人回来了！”
　　我恶狠狠地说，故意把碗筷收拾得叮当作响，“我当初也是大人捡回来的。”

　　“别以为大人现在对你好。”

　　“他捡的可多了。”

　　我撒谎了。
　　其实大人只捡过我和他。

　　但是我就是想给他个教训。

　　“以后也还会再捡的！”

　　“他会有更喜欢的！”

　　那么多人抢着都想当大人的婢女和奴仆，别以为你就永远会是最意的那个！

　　我以为那小乞丐不会离我，哪里想到，他竟然悠悠地嗯了一声，又问，“府里除了你和我，还有谁是他捡回来的。”

　　声音也很冷淡。

　　我说：“这个那个，好多好多。”

　　他眼风往我身上瞥了一下，我竟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再喜欢，以后都捡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