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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乌木檀香 ...

  •   一曲弹罢,段峤回头看向棠露,只见棠露一脸意犹未尽地凝视着自己。

      他轻挑眼神:“你还没睡着呀,看来我很多弹一曲了。”

      “别。”棠露起身起过来,“我来弹。”

      “你不困?”

      “不困。”

      段峤起身让座。

      他退到一边,坐到花丛边上。

      棠露落座,先是轻抚了一把琴弦,听着琴声,淡淡说道:“琴声圆润淳和,是把好琴。”

      段峤笑说:“这把琴是我爷爷生前最钟爱的一把琴,据说他请一位隐居的故友斫造。”

      “不愧是风雅之人。”

      “附庸风雅罢了,这是我爷爷常说的一句话。”

      棠露只是笑。

      这一曲,棠露弹奏的是《渔舟唱晚》

      随着手指的挑,拨,抚,捻,琴声如一泓清泉流淌出来,乐声清脆圆润,可称之为仙乐。

      许久不曾抚琴的棠露以为会生疏,然而却发现手指触碰到琴弦时,从前那种行云流水的指法又回来了。

      段峤后知后觉地发现,棠露专注做一件事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好看,不自觉随着曲子,听入迷了,眼神也紧紧锁在棠露脸上。

      弹到轮指部分,速度由慢转快,琴声变得急促如湍急流水。

      棠露越弹越轻劲儿,仿佛琴声打开了她久闭的心门,年少时那份明媚好像一刻回来了。

      她发现,只有弹古琴时,她的大脑才会放空,全身心投入琴曲当中。

      那些关于孟浔的所有事都抛诸脑后,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弥足珍贵。

      不过一曲古琴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分钟。

      那一刻的心安亦不过是持续了几分钟罢了。

      “真可谓是余音绕梁呀。”段峤拍手道,“你的琴技,丝毫不输从前。”

      棠露抬眸清浅一笑:“许久不曾碰琴,多少有点错音,不要见笑。”

      “已经很好了。”段峤真心实意说。

      棠露笑着明媚,旁边春日盛开的嫣红芍药竟在棠露的笑容中失了颜色。

      段峤见着棠露这样,恍若一下子回到七年前初识棠露那个时候。

      “你笑起来很好笑,多笑。”段峤说。

      闻言,棠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随即就见棠露又恢复了清冷疏离的模样。

      段峤心下暗骂自己说错话,后悔不已。

      “谢谢你。”棠露诚心发笑,“今天很开心。”

      段峤呆滞了一下,忙笑着应道:“你能开心就好。”

      “古琴很好,玫瑰沉香也很好,我都很喜欢。”棠露由衷地说道,脸上浮着浅浅笑容。

      看到棠露这样,段峤也就心满意足了。

      ……

      入夜后,乌云遮皎月,一派雨疏风骤。

      西厢房内,暖黄的灯光溢满房间。

      房间书案前,棠露正提笔蘸墨,静心地抄录着《心经》

      她自初中开始学习书法,虽说不上笔法苍劲有力,但一行行簪花小楷写得还是秀气得很。

      门外传来敲门声,棠露笔尖一顿,将笔搁到边上,起身过去开门。

      这座大宅院只有她和段峤两个人,因而不用想都知道是段峤在敲门。

      门打开,一阵凉风夹杂着雨丝吹进来。

      段峤撑着一把伞,但斜风细雨的,难免会沾湿了身。棠露忙闪身让段峤进屋来。

      “那么晚了过来找我有事?”棠露先开口说话。

      段峤点头,随后将手中的紫檀雕花如意木盒放到几案上,小心地打开盒子,将里头一鼎小巧的青铜质地的镂空缠枝花鸟香炉取出来。

      棠露讶然:“这是?”

      “香炉。”

      说话间,又见段峤将木盒中取出一方小锦盒,轻手将锦盒里头的香料铺进香炉内压平整,最后擦了火柴点燃这炉香。

      轻烟缓缓飘起,随即散开的空气中,丝丝缕缕,缠绵不绝。

      “雨天古宅潮湿,点些暖香袪袪湿气。”段峤说道。

      棠露只觉段峤十分贴心,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愣了半晌才说了句谢谢。

      “平日如果用香的话,盒里有助眠的雪松薄荷,也有木质的幽檀暖香,还有你喜欢的玫瑰沉香,这些香料都是我母亲亲自料调的,很安全。”

      棠露有些失神。

      今日她说喜欢玫瑰沉香,他入夜便亲自送来,对自己上心不止一点点。

      段峤见书室亮着暖黄灯光,如被烛火笼罩一样。他问道:“你会书法?”

      棠露笑笑:“瞎写而已。”

      段峤似笑非笑地说:“我觉得你还有很多面值得我去发现。”

      棠露有些不好意思。

      初识棠露,段峤只以为她是娇纵矜贵的千金小姐,是一个热情奔放的古灵精怪女孩子。

      但时至今日,他才渐渐发现,棠露是一个很有才气的女子。

      她擅古琴,会书法。如今的她虽失了从前那份灿烂,变得清冷疏离,但无形中又多了几分恬静与沉稳。

      念及此处,段峤不由抛出一道更为欣赏与钟意的眼光。

      “不打扰你,早些休息吧,晚安。”堪堪一眼过后,段峤便不多逗留了。

      “晚安。”棠露礼貌回复。

      段峤走后,棠露关上房门,转身一瞬,目光落在冉冉升起轻烟的香炉,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一夜风雨后,各色的花瓣落了一地,院落的的花草呈现出绿肥红瘦的景致。

      推开房门的棠露一眼就见段峤在院中轻扫着片片落花。她好奇地走过去。

      段峤将花瓣到一个竹编的浅口篮子里,再从花瓣里挑出沾了湿泥的去清洗。最后将洗干净的花瓣放进竹篮内,摊平在太阳底下晒。

      棠露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操作后诧异地问了句:“你晒这个花瓣是干什么用的?”

      “留给我的母亲做香囊。”

      每年花期一过,段峤母亲都会收集落花,晒干后混着香料放进香袋里制成香囊。

      邬镇上的人大多的妇女都是收集花瓣或花苞,有制香粉的,熬精油的,缝香包,晒花茶等等……

      棠露喟叹:“你母亲挺厉害的,会制香,还会做香囊。”

      段峤一笑:“其实不难,邬镇的女人都会做。你闲着无聊可以到镇上走走,你会发现邬镇的很多惊喜。”

      听段峤这么一说,棠露心下忽而来了兴趣。

      她抬起望了眼四方的天空。昨夜骤雨后,万里无云的天空像水洗般湛蓝,阳光普照着这片天地。

      这是一个春日晴好的天气。

      “择日不如撞日,一会我出去走走。”

      段峤点头,随后提议道:“需要我当导游带你游玩吗?”

      棠露抿嘴思考了会儿:“可以呀。”

      决定了今天出门后,他们早餐之后就一同步行沿着河道烟柳一路直行。

      水镇的巷子道路皆是铺着青石板砖,雨水充沛的季节,青石板砖常常长满嫩绿茸茸的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摔倒。

      在下阶梯时,段峤见棠露脚去滑了一下,手臂扬起来晃了几晃,险些要滑倒。

      就在这时,段峤眼疾手快地抓住棠露的手臂,牢牢扶稳了棠露。

      棠露惊魂未定:“谢谢。”

      “小心青苔。”段峤提醒。

      棠露看了眼脚下,是被磨平了的光滑青苔石阶,很是危险。

      段峤还没有放开棠露的手腕,他径直扶着棠露缓缓下了台阶。

      下到斑驳防滑的地砖处,段峤才松开棠露的手腕。棠露堪堪收回手。

      只见细白的手腕有一道红红的印子,方才被段峤抓住时,他用的力气稍下,不一会儿就在她手腕上留下红印子。

      水镇古巷中,段峤走在前头,领着棠露走。

      穿过几道幽巷,眼前视线阔然开朗,先是几面苍翠的芭蕉立于灰墙之下,随风摇曳,又见一片长势甚好翠竹就着月亮门处生长。

      段峤带着棠露穿牙月亮门,随后走过一道小木桥。桥下是一片池塘,荷叶长满半片池塘。

      池塘中央矗立着重重叠叠的假山,假山上有潺潺流水淌下池塘,水中鱼翔浅底,肆意遨游,不时曳动鱼尾荡漾起水花与细细波浪?

      这一片是人工景的园林,并没有太天然雕琢的景观。园林设计是美的,就是有些过于刻意了反倒没有邬镇寻常人家小桥流水来得好看。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棠露环顾着周围。

      段峤抬了抬下巴,往前边那两层小楼指了指:“那是一家杂货店,能淘到不少好物件儿,外地人通常都不知道。”

      棠露顿时来了兴趣。她极喜欢去一些有特色的杂货店去淘东西。

      邬镇这家杂货店的名字很有意思,叫老姑娘杂货店。

      段峤说,这杂货店的老板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处女,终身不嫁,一生守在邬镇,独自在清歌河畔开着一家杂货店。

      邬镇上的人都唤杂货店老板叫老姑娘。

      此时,老姑娘正端坐在门前,身着一袭丝质光滑的天青色织花旗袍,黑白渗半的发丝整齐地用一根细长的梨木镶嵌翡翠簪子挽在脑后。

      她怀中抱着一把琵琶,正续续弹奏着,琵琶声声悠扬如天籁,回荡着小池芭蕉楼台中。

      段峤与棠露走近,老姑娘抬起眼睛,见来了人,停下了弹琵琶的动手,打量着来人。

      只见老姑娘眼睛一直落在棠露身上。半晌才悠悠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棠露有些懵然地看了看段峤。

      段峤只是笑,小声地在棠露耳边说:“她夸你呢。”

      棠露当然知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句是出自李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只是她并不知道,老姑娘何故这样说。

      彼时,老姑娘笑了笑,说:“你是我夸过的第二个女娃子。”

      棠露忽问:“那第一个是谁?”

      老姑娘目光淡淡:“邬镇出名的白玉美人南嫣,初初见她,我便用胪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来形容她。”

      “南嫣?”

      这让棠露想到那天在拱桥之上听那两个妇女闲话。

      如今提及南嫣,这个已然魂归离恨天的美人让棠露心生好奇。

      自到了邬镇,棠露总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南嫣美貌的传闻。她的美丽被邬镇人人称赞。然而自己却无缘一见此等美人,不免徒生遗憾。

      老姑娘领着棠露和段峤进屋。

      走进店里,棠露发现这家杂货店没有像寻常店铺一样弄一排排的置物货架将货物归置好,而是将东西视如珍宝一样陈列在玻璃橱窗内。

      棠露觉得这并不像一个杂货店。更新是私人陈列收藏馆。

      老姑娘进来后,随手点了一炉香,问道:“你们是要来买东西的吗?”

      段峤点头:“对,来看看。”

      老姑娘凝着棠露,笑说:“我觉着我这儿有一身衣裳挺适合你的。”

      棠露指了指自己:“我?”

      “是的。”

      棠露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姑娘起身往楼上去:“你且跟我上楼。”

      木质的原木楼梯踩上去发出吱丫的声音,很在质感,脚步声笃笃作响。

      二楼这边陈列着许多花团锦簇的衣裳和布料,有旗袍,有汉服,有唐装,琳琅满目,富贵迷人眼。

      “你叫什么名字?”老姑娘边在衣柜找衣服边说话。

      “棠露,海棠的棠,露水的露。”

      “棠露?是个好名字。”

      说着,就见老姑娘将一身云水蓝与霜色相间的衣裳翻出来。

      “这一身我收藏了许年,不曾见过光,今日见你,觉着你配得上她。”

      棠露聚焦望去,只见这身衣裳色彩搭配得十分舒适,料子亦是上乘品,柔软丝滑。衣襟及裙摆处绣着花得烂漫的荼靡花枝叶,绣工精湛,远远看去栩栩如生。

      这身衣裳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汉服,而是有些像汉元素的古风衣裳。

      这会子,老姑娘又找出一把扇子来,用丝帕包着,递给了棠露。

      棠露打开来看,见是一把寻常木扇,扇尾坠着一缕玉珠穗子。不过神奇的是这把扇子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闻久了让人心静如水。

      “这把乌木檀香扇衬这身云水蓝的衣裳是最相宜的了。”老姑娘笑着说。

      棠露打开扇子,香气袭人,扇子做功精巧华美。

      檀香扇在盛暑可以却暑清心,入秋后则可将其藏之柜中,有香袭衣衫和防虫防蛀的功效。

      从前棠露只觉日本桧扇是最好看的,但今天拿到这把乌木檀香扇后,日本的桧扇亦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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