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蓝桥》狐言先生

11、错付钟情

　　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听得人昏昏欲睡。

　　段峤疲惫地守在病床前，一手支着脑袋。

　　执行完这次的营救人质任务，正逢段峤放假。现在棠露昏迷在病房中，他一直守在她床边。

　　棠露醒来时已经是黎明破晓时了。

　　刚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的段峤回来又到病房见人醒了，疲惫感顿时一扫而空，面带笑容地说：“你终于醒来。”

　　棠露有些虚弱地支撑起身子：“我在医院吗？”

　　“是的，你受了伤。”段峤坐回床边。

　　棠露捏了捏额角，难受地皱眉。

　　“你多休息一下，现在你还很虚弱。”

　　棠露却摇头：“我不再躺了。”

　　“那好，我陪你聊天。”

　　棠露笑笑：“好。”

　　段峤给棠露掖了掖被角，说：“林玄现在被带回警局调查了。”

　　“嗯。”棠露轻轻地嗯了声，又说，“她已经疯魔了做出那么疯狂的事。”

　　“她为什么会绑架你？”段峤随口一问。

　　棠露怔忡片刻：“因为孟浔……”

　　段峤目光沉沉，心里蓦然觉得事情有些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白的。

　　“不想提这些事了，说说教官你吧，你怎么不用回部队？”

　　段峤轻笑说道：“本来准备放假的，临时接到营救人质的任务，现在任务结束了也就开始放假了。”

　　“那你回邬镇吗？”

　　“还不知道……如果我回去的话，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

　　棠露扯了下嘴角：“不了吧，我在帝都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段峤点头：“那也行，如果你想去邬镇，我家随时都可以住。”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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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露出院那天是周雅来接她的。

　　她听周雅说，林玄自杀了。

　　其实这是棠露意料之中的事。被林玄绑架那时，林玄说过好几次自己不会久活于人世。

　　“对了，孟浔那些照片和笔记，我都拿回警局了。”周雅说。

　　棠露颔首不语。

　　周雅侧目看着郁郁寡欢的棠露：“棠露，我和你说呀，从南嫣家找到的证据，和孟浔那些照片笔记，孟浔很有可能存在杀害许杰的可能性。”

　　棠露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你也相信？”

　　“不是我相信，只是孟浔确实有嫌疑，他生前和南嫣的关系，很有可能是孟浔出轨南嫣，为南嫣杀了许杰。”

　　“别说了。”棠露偏过头去，“我不相信，孟浔不会出轨的，他最多和南嫣是朋友，普通朋友而已。孟浔不会背叛我的。”

　　“你就那么坚信？”周雅问她。

　　棠露滞了滞，一时哑然。

　　“我知道你很爱他，但是如果这是事实呢？”

　　“不会的。”棠露有些激动，“你不了解他。你知道孟浔看我的眼神吗，那种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很爱很爱我，他已经死了，不要再给他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好不好？”

　　周雅耸耸肩，不再说话。

　　回到家后，棠露一直将自己锁在家里，谁都不见。

　　期间，段峤来过几个电话，都是询问她身体状况。

　　棠露一一回答了，没主动说什么。

　　段峤知她又沉浸在孟浔的事当中，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没有立场去说话，于是也就作罢了。

　　因为许杰的案子牵扯到孟浔，警方不得不联系到孟浔的父母去了解问题。

　　孟浔父母对此十分抗拒，口口声声儿子死了都要被诬陷杀人，又哭又闹，搞得难堪非常。

　　由于孟浔在许杰案子中只是嫌疑，并无确切的证据，警方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孟浔也已经死了。

　　警方将许杰的案子暂时搁浅到一边时，事情却发生了转机。

　　棠露从新房里从孟浔书房拿到警局的证据除了照片和笔记外，还有一个录音笔。

　　只是当时那个录音笔好像坏了，听不出什么东西了。后来警方找了技术人员进行还重修复。

　　终于将录音笔修好，里头的录音都放了出来。

　　听完录音的周雅震惊了好一会儿。

　　当即她立马将录音的备份发给了棠露，并告诉棠露，她想要的答案全在里头了。

　　彼时，棠露正在家里诵读《大乘妙法莲华经》读到一半时，电脑亮起了屏幕，周雅给她发了邮箱。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电脑。而是将剩下的经诵完再过去。

　　棠露坐到电脑前，点开来看，见是一段长长的录音，底下附下周雅的文字。

　　内容是：孟浔的录音笔修复好了，录音的内容你听听，我想，你要的答案全在里头了。

　　看到周雅的文字，棠露陡然一颤，竟有些害怕点开来听。

　　她害怕一旦点开这段录音，自己之前所坚定的一切会被无情地摧毁。

　　因此，她纠结了许久，迟迟没有点开。

　　人就是这样的，总是逃避那个自己不想看到的真相，以为自己不去听不去看，这一切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最终，棠露还是点开了。

　　录音一共有三段。

　　第一段内容是：“我没办法想像你居然被许杰那个畜生虐待至死。当我发现你被许杰害死时，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恨透了许杰，我会为你报仇的，我一定会杀了许杰的。”

　　第一段的录音到此结束。

　　听完的棠露处于深深的震惊当中。

　　真的是孟浔杀的许杰，真的是他，他居然为了南嫣而杀人。

　　孟浔呀孟浔，你到底还做了什么事没让我知道！棠露心痛难忍地想。

　　棠露继续听第二段录音：“南嫣，你一个人在那边还好吗？我今天杀了许杰，我还将他的尸体藏在冰库里，没人会发现的……其实发现了又如何，我已经不怕了，因为我已经不想活了，我要去找你了，我们很快要见面了，我会带上你最喜欢的雏菊去见你，然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听到这里，棠露彻底崩溃了。

　　原来孟浔是自杀的，是自己开车冲下悬崖，并不是因为自己催促而行驶过快车祸坠崖的。

　　自己却无端背负着孟浔死整整一年，所有人都指责自己，痛恨他……

　　孟浔为了南嫣而放弃自己的生命，那她算什么？

　　过去那七年都比不上一个中途插足的南嫣吗？她内心质问着。

　　孟浔出轨，爱上南嫣，为南嫣杀死，为南嫣自杀，让她背负上他的死，置她于何地？

　　棠露的这个问题，第三段录音得到了解答。

　　最后一段的时间线是早于前两段的。

　　内容是：“我没想到会在帝都遇到你，也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看来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我暗恋了你那么多年，终究是没能如愿，现在你结婚了，我也快结婚了，但你要相信，我没有背叛过对你的爱。我的未婚妻棠露，她和你长得很像，每每看到她，我都感觉看到了你。在没有你的日子，我都是以她当你的替身，就当这些年，我们是在一起的。”

　　所有录音播完了，棠露木然地盯着电脑屏幕，眼泪不动声色地泪下来。

　　她感觉心脏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在碾压着，痛得喘不上气。

　　这三段录音，唯有最后一段是给了她致命一击的。

　　从始至终，孟浔都没有出轨。

　　因为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人只是南嫣，而自己不过是南嫣的替身。

　　所以这也能很好地解释了他为什么能放弃棠露，义无反顾地为了南嫣而自杀。

　　她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无足轻重！

　　棠露泪水滴答地落下，像拧开的水龙头，但她脸上并无悲恸之色，反而是笑着的。

　　她所珍视并引以为傲的那七年，不过是一场笑话。

　　被她视如珍宝的那七年，在孟浔眼中，不过是和替身玩的一场爱情游戏。

　　棠露从未想到，自己会输得这样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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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湿的江风幽寒，直直扑面而来。

　　这条江是帝都内流的江河，月黑风高的夜晚中，江水显得黝黑寂静，风吹浪头拍岸，发出阵阵水声，远远看去，似是黑水翻腾。

　　彼时，棠露已经静静地站在江岸这边几个小时了，从日落黄昏到星沉月落。

　　这会子她眼睛又咸又涩了，大概已经哭不出来了。

　　这期间周雅来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有接，段峤也来了好几个电话，她也没有接。

　　现在大家满世界都在找她，都怕她会做傻事。

　　但只有她知道，她不会再因为孟浔做傻事了。

　　因为她做过傻事。

　　曾经她为孟浔而割过手腕。

　　那是孟浔死后的一个月，生无可恋的她确诊了重度抑郁症。

　　那段时间，她没日没夜地哭，一睁开眼就会想到孟浔，一想到孟浔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

　　她无法忍受自己是害死孟浔的凶手，于是痛苦的她选择了割腕自杀。

　　当冰凉的刀刃划过跳动脉搏时，温热的血液从腕间的口子涌出来，她带着笑容而倒在地上。

　　幸好那次自杀被发现得及时，抢救了回来。

　　自杀未遂后，棠露一直接受着治疗，情绪慢慢稳定，只是整个人已经不复从前了，开始变得脆弱敏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她可以做到慢慢重新生活时，她却发现了那么多孟浔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他的每一个秘密都能彻底将她击溃。

　　如今看到自己手腕上那道丑陋的刀痕，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可是为了孟浔自杀而留下的呀，现在想想多讽刺，多可笑。

　　自己可以甘愿为他而死，而他却只把她当替身，只会为别人而死。

　　错付了错付了……

　　“棠露。”

　　有人冲她背影大喊。

　　她霍然回头，便见段峤焦躁地小跑过来。

　　段峤路过来时，稍喘着气，胸膛起伏着：“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都找你找疯了，一直找你电话都不接。”

　　“我想一个人静静，就这样吹吹风。”棠露面无表情地说。

　　“你很不好？”

　　“还好吧。”她掩饰着。

　　“有事和我说，好吗？”看到这样的棠露，段峤除了心痛就是心痛。

　　棠露收回风中的视线，看向段峤，笑了出声，说：“教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呀。”

　　段峤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棠露迎着江风，泪水被风吹得朝眼尾方向流去：“孟浔不爱我，从来没有爱过我，我却以为我们是两心相知，为他流了那么多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这样，这样我好担心你。”段峤心痛地凝眸在棠露脸上，她这样又哭又笑真的很吓人。

　　棠露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嘴角噙着笑，语气平静地将孟浔的事和段峤说了。

　　她没有咬牙切齿地道出一切，而是像诉说一个别人的故事那般冷静。

　　说完后，棠露脸上的泪水已经被江风吹得干涸生痛，她笑着看向段峤说：“教官，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呀，人家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还像个傻子一样为别人要死要活。”

　　听完棠露的诉说，段峤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将目光聚在她身上，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出来。

　　然而事实上，有再多的话，此刻都无法说不出口。

　　段峤哑着嗓子说：“孟浔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他不爱你，我爱你了。”

　　此话一出，棠露登时愣住，她缓缓掀起眼皮看向段峤，只见他眼神坚毅肯定地对上自己的目光。

　　“在我这里，你不是谁的替身，你是独一无二的。”段峤的声音洪亮，语调铿锵有力，很有一个军人的气势。

　　棠露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棠露。”段峤拉着露无处安放的小手，将其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说这些话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我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话。我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人喜欢着你的，你不要因为孟浔而放弃自己。”

　　话声落下，棠露的心绪陡然复杂起来。

　　看到棠露的反应，段峤不自觉松开了棠露的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太唐突了。”

　　棠露忙说：“教官，你误会了，我只是需要点时间。”

　　“我等你。”

　　棠露低下头，缄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