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不染蔷薇》缝纫姬

10、萱草（二）

　　“女人的这辈子就是要结婚生子才完整，你不结就是对不起我！”

　　深秋，太阳耀眼，风也平静。
　　赵玉宁站在河边，手下栏杆温暖，是阳光的温度；面前河水里一片蓝天红枫，看起来岁月静好。

　　可是她脑子里回荡的只有母亲那句话，一遍一遍重复，一声比一声刺耳。

　　或许是阳光大好，赵玉宁突然感到几分头昏脑胀，不禁想如果能一头栽下去——
　　“喵~”
　　清脆的小猫叫声，然后有毛茸茸的温暖物体蹭上她脚踝。

　　像每天出门时，家里粘人的小橘蹭着她不想她走的触感。

　　赵玉宁霎时清醒过来，河边栏杆只到腰侧，她已经半边身子探了出去，十分危险。

　　“哎！”她惊叫一声立马后退，又怕踩到脚边小猫，于是踉跄着跌坐在地，同时一个身影靠近，紧紧拉住她手臂。

　　“小姐，你还好吗？”
　　这把嗓音实在好听，圆润又温柔；她有些恍惚，好像曾在电影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赵玉宁瞬间回了头，竟真的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她嘴巴张了又张，讷讷地开口：“庄，庄白薇……？”

　　见人恢复清醒，庄白薇瞬间松了口气，柔声说：“我们去一旁坐吧。”

　　她把人拉起，在最近的桌子旁坐下，然后递过去手中的花。
　　她没有提刚才的事，只说：“正好看你一个人在这儿，所以送你一株开得很好的花。”

　　对方接过花，仔细看了两眼，疑惑地问：“是百合吗？”

　　庄白薇笑了笑，“这是萱草花，长得有些像百合。”
　　她话音一顿：“你知道黄花菜吗？”

　　赵玉宁点头，然后恍然大悟：“这居然是一种东西吗？”

　　庄白薇仍然温柔笑着，又说：“它其实还有另一个别名，叫做忘忧草。”
　　“所以我把它送给你，是祝福你可以忘记烦恼，好好生活。”

　　赵玉宁沉默下去，片刻后才说：“我想起来了，萱草花也是母亲花，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但没有想到它这么好看。”

　　“如果我妈妈也能像这花一样就好了，她可以在阳光下耀眼生长，而不是来逼迫我按照她的想法生活。”

　　她声音飘忽，庄白薇忍不住看向江暮晨，后者一惊，微微摇摇头，看来也不知道要怎样应对这样的场景。

　　余光里，小三花在脚边晃悠，庄白薇立刻伸出求救的手，将小三花捞上桌。

　　看到小猫的瞬间，赵玉宁沉郁的神色松缓许多，她轻轻一笑，望向庄白薇，眼里是羡慕，“虽然同样被催婚，但你可以逃跑，真好。”

　　庄白薇眼皮一跳，轻轻垂眸，片刻才抬起，柔声道：“其实你也可以跑的，对不对？”

　　“只是我想，你仍然爱着你妈妈，对她抱有期待和依赖，所以你没有办法狠下心逃跑。”

　　晶莹的泪从赵玉宁眼眶中滚出来，叫她本就被风吹到干涸的脸更加狼狈。

　　她沉默地抚摸小三花头顶，小三花干脆闭起眼蹭她的手。

　　“没关系的，”庄白薇说，“人生会有很多的坎，身在其中的时候会觉得束缚，窒息，看不到希望。”
　　“但只要坚持下去，慢慢尝试，一定能找到迈过去的办法。”

　　“或者，”她顿住，又说，“一点一点积累出，迈过它的决心。”

　　橙色的花瓣在风中微微发抖，上面清新的水气渐渐蒸发，没有留下痕迹。

　　女人离开了，带走了那支萱草花。

　　鲜花店门口的摇椅上又聚集了猫猫。
　　庄白薇买了只小猫窝，放在鲜花店门口，再将小三花抱进去。
　　大概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家，小三花没去打扰摇椅上的七位大佬。

　　江暮晨埋头画画，心底忍不住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中途庄白薇的神色有一段短暂变化，她看不懂，却感觉和之前提到“故人”时的神色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她打开手机，搜索庄白薇的名字。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庄白薇的社交账号。
　　账号最后一次更新是在两年前的九月。

　　庄白薇v：别催了，退圈了。结婚？死都不会结的。

　　两年下来，评论区已经积累了几百万条评论。
　　手指悬停在评论按键上片刻，江暮晨还是没有点开，她下意识觉得，底下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没有告诉庄白薇，她曾看过对方获得最佳女演员的那部电影，并且很喜欢，甚至重温过两回。
　　一开始是没有找到机会说，到后来，反而更加无从说起了。

　　她隐隐猜测，那个让庄白薇陷入低谷期的故人，大概就是影片里的另一位主人公吧。

　　天色渐渐暗下，江暮晨停住思考，抓紧画完今天的作业。

　　今天的画是萱草花，和白天小三花在茶店猛猛干饭的画面。

　　例行验收作业，庄白薇看得频频点头，十分满意。
　　随即她沉吟片刻，问：“暮晨，你介意我拍下它们发上今日宜的账号吗？”

　　江暮晨也没有问她要做什么，直接点头说好。

　　这份干脆不设防让庄白薇失笑，“你怎么都不仔细问一问？”

　　江暮晨一怔，一些话瞬间涌到嘴边，又被她咽下，问：“那，你是要做什么？”

　　在大部分人心目中，丹凤眼都是凌厉或勾人的，但在江暮晨脸上，除了脆弱，还诠释了纯真和澄澈。
　　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她。

　　庄白薇笑了笑，拿相机拍下了这两天的作业，然后说：“先不告诉你，明天你就知道了。”

　　她总是温柔从容的笑里突然染上狡黠、甚至堪称调戏的色彩，江暮晨惊讶地睁大眼，片刻又轻抿了唇，点头说：“好。”

　　无辜又乖巧的。

　　庄白薇摇摇头，轻叹了说：“我明白庄女士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暮晨，你确实很招人喜欢。”

　　她说完便转身，招呼所有人准点下班。
　　只留江暮晨在原地，在清冷的月色里无法克制地红了脸。

　　“暮晨！”见人没跟上来，庄白薇喊她：“下班！回家了！”

　　“来了！”江暮晨下意识扬声应。

　　下班前不久，庄文澜发消息说今天姐姐回家，所以做了一桌好菜，顺便把沈姝好也一起请了过来，而庄白薇便要负责把江暮晨带回家吃饭。

　　今日宜离两人的小区都是走路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所以她们每天都是走路上下班。

　　庄白薇今天穿了一件短款风衣，这个点有些凉了，她拢着风衣，又看向江暮晨的针织衫，忍不住问：“暮晨，你不冷吗？”

　　江暮晨微怔，然后解释：“我浅色的衣服比较少，深色的都收起来了，衣服还在路上。”

　　身边人说着说着就垂了眼，庄白薇心想，大概是沈姝好的要求。
　　毕竟那一柜子的黑，确实有些过于沉闷。

　　于是她拽住江暮晨手臂，脚下走了两步，一下子和对方面对面凑近。
　　只差一点，两人的身体就会碰上。

　　庄白薇低头，肉眼比对两人肩膀，又比了手臂和腰腹部，说：“我们俩好像码数差不多。”
　　“正好今天你去我家，拿两套衣服走呗，不然这大冷天的，冻坏了怎么办？”

　　她开着夸张的玩笑，江暮晨只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下一刻又补充：“谢谢。”

　　两个短促的词，却有些不同。
　　后一句谢谢，明显比前一句好，要中气十足得多。

　　天色昏暗，她们正巧没站到路灯下，庄白薇看不清江暮晨神色，便也不知道对方两句话的语气差距是为什么。
　　但她不纠结，“别客气，朋友之间应该的。”

　　相亲这件事，被她们默契化解成交朋友的见面。
　　是以，此刻她们也是以朋友的身份在互相熟悉。

　　两个本来不认识的人，如果一场相亲就能立马确定关系，那也实在太离谱了些。

　　庄白薇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她觉得对的人，一定会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确定。
　　对的人会以你最舒服的、不突兀的方式进入你的生活，然后和你一起走上向上的，更好的道路。
　　或是自由，或是幸福，或是快乐，哪怕柴米油盐，也会是温馨和安稳的。

　　对的人，一定会带来这些。
　　庄白薇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对这一点，她十分确信。

　　她不知道江暮晨是怎样的想法，但说实话，她也不太在意。
　　她的宗旨一直都是好好爱自己，其他一切顺其自然。

　　到家的时候，庄如英和沈姝好都已经到了。
　　庄如英先听见开门声，立刻招手说：“快洗个手吃饭了。”

　　五人围桌而坐，庄如英还带了红酒回来，庄白薇拿了酒杯给大家分酒。

　　庄如英率先举杯，声线清冷，但中气十足，发音有力：“今天是我的休息日，也是我们两家人头一回一起吃饭。”
　　“庆祝两位女士旧友重逢，薇薇和暮晨成为朋友。”

　　于是众人举杯，庄文澜又补充：“希望我们两家人能一起幸福健康快乐，期待未来的每一天。”

　　沈姝好被感动得眼泪汪汪，激动地说：“我很幸运，小时候能认识澜姐，现在回来了还能再碰上。”
　　“谢谢澜姐照顾，我们一定可以快乐健康地在江城养老！”

　　三人说完，纷纷将目光投到在场年龄最小的两人身上。

　　庄白薇能感觉到身边人瞬间的僵硬，于是笑了笑先说：“那我就祝暮晨早日找回灵感，出新作品！”

　　江暮晨轻声开口，“祝，庄……”
　　她一声庄小姐没说完，被沈姝好一个眼神望过来制止了。

　　握住酒杯的手瞬间收紧，她改了口，轻声说：“祝，白薇的今日宜越来越好。”

　　白薇？
　　这个陌生的称呼让庄白薇惊讶地挑了眉。

　　庄文澜忍不住笑，“好好好，白薇特别又好听！”

　　“来——”
　　庄文澜扬声。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