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此之轻》端砚

1、第一章归家闻噩耗

　　干晴的天空没有一片云，空气中更没有一丝风，灼热的大地不停地喷出炙人的热气，柏油马路都快要融化掉了，柳梢无精打采地低垂着，爱吵的知了都懒得叫了，路上连只苍蝇都看不见，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静，到处都弥漫着一种透不过来气的感觉。

　　一辆破旧的客车从远处缓缓地挪来，带起一丝凉意，吱的一声，来了个慢刹车，碾过的地面沿着车轮冒起了一串火星。

　　车还没停稳，甘成宇就拉开卡卡做响的车门，飞快地跳了下来，刚拖下行李，汽车就噌地喷出一阵烟雾，吭哧吭哧地开走了。

　　甘成宇耸耸肩，愉快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她哼着歌，左手举着书包顶在头上，稍稍遮挡炙人的阳光，右手拖着行李，匆匆地拉开了脚步。

　　脚踏到柏油马路上，隔着球鞋就能感到那烫人的热，长呼出一口气，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烤热了，看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村落，甘成宇不禁庆幸自家房子离这并不远，不必在这见鬼的天气里，再长途跋涉。

　　话说回来，在这样的酷夏，虽然辛苦，但回家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想象着父母惊讶的表情，还有饭桌上沁人心脾的凉面，甘成宇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很快，拐过墙角就看到了自家的淡绿色的大门。

　　“娘，我回来了！”才推开木门，甘成宇就扬起嗓门吆喝开了。

　　“你怎么回来啦，丫头？”听到声音，林素云忙不掂地从屋里跑出来，一边接过女儿的行李，一边以温和的双眼急切地上下打量着女儿。

　　甘成宇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娘，快饿死你宝贝闺女了！”

　　在母亲身后的父亲，步子有点缓慢，他双眼热切地看着娇宠的小女儿，嘴唇翕动着，却没有说话。

　　老迈的外婆也从屋里赶出来了，她裂开没有牙齿的嘴，大嗓门地喊着：“快让孩子进来凉快凉快！”

　　甘成宇朝哥哥甘成宇风的那三间屋子张望了一下，里面静悄悄的，拉着窗帘，没有动静，也不见有人出来。

　　她有点不舍，有点气愤，甚至有点憎恨地转回头，心里决定不原谅哥哥，不和他说话，谁叫他都不来接自己呢？

　　进屋，开风扇，倒水，搬西瓜，母亲忙碌的身影在狭小的屋里穿梭，外婆把西瓜递给外甥女，眼珠都舍不得眨地瞅着成宇，一个劲地催她吃。

　　成宇一边啃西瓜，一边滔滔不绝地给父亲讲学校里的事情。

　　虽然才半年没见，她真的好想这个村子，好想这个家，她觉得自己有一箩筐的事情要告诉父亲。

　　甘建恒微笑着，满脸纵容地听着小女儿在那里神采飞扬地描述她的生活，只有嘴角偶尔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两下。

　　“咦，你的嘴怎么了，爸？”成宇凑过去，撒娇地用手捏了捏父亲的脸。

　　“没事，没事。”父亲甘建恒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忧伤，还有一点慌乱和不知所措。

　　“真的没事？” 成宇坐回外婆身边，拿起另一块西瓜。

　　“我怎么觉得不太一样了？”她有点不解地嘟噜了一句。

　　“吃饭了！”母亲的声音从外屋传来。

　　成宇噌地站起来，顺手扯过一块手巾抹抹嘴巴，飞快地窜到外屋。

　　“娘，做什么好吃的？是凉面？你太好了，老妈！”她跑到母亲身边，趴在她的肩头张望着。

　　“拿碗去！”林素云瞪了女儿一眼，“大热的天，别粘着我！”

　　成宇拿来碗，一边给娘递碗，一边不经心地问“娘，我爸他是不是嘴有点抽筋呀？”

　　林素云盛饭的手顿了一下，她一边继续挑面条，一边故作平静地说：“没什么，脑血

　　栓！得的人多着呢，只要不再犯，就没事。”

　　把碗递给女儿，她站起身子，“真热呀!我再加点水”她转身舀水,快地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汗水，还有泪水。

　　“啊！”成宇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盯着母亲，心里突然明白了许多半年来的疑惑--------

　　为什么父亲接电话时总是说一句话就叫母亲来接，为什么今天父亲出门比往日缓慢，为什么见了自己，父亲只是笑，却没有说话，原来……

　　可是，父亲只有48岁，以前他的身体是多么强壮，他用一只手就把自己举到脖子上，他打在自己屁股上的巴掌是那么的重，看电视和自己争论时事时，他语言又是那么的流利，思路又是那么的清晰。

　　可而今，那钢铁般坚强、顶天立地的父亲，那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父亲，却一夕之间变得那么脆弱，变得那么无助。

　　他的心里一定很恐慌吧，他一定很需要别人的理解吧，他一定很痛苦吧？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有那不太利落的口齿，才让人发觉他是个病人。

　　从一个叱咤风云的一家之主变成一个病弱的病人，父亲承受着多大身心的痛苦啊！

　　可是作为他最心爱的小女儿，自己不但没为他做什么，甚至粗心地没有发现这一切，让他一个人在那里痛苦着、挣扎着。

　　想到这里，成宇忍不住狠狠地敲打自己的头。

　　“别这样。”林素云慌乱地拉住女儿的手，

　　“你爸最疼你，怕你挂着他会分心，学不好习，不让我告诉你，你就别怪自己了。”

　　她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水，“孩子，别让你爸伤心，啊？”

　　“嗯!”成宇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她看看里屋朝着墙壁躺着的父亲，眼泪落得更凶了。

　　林素云伸手轻轻地抹去女儿腮边的泪水，“别哭了，好孩子，你爸就这样了。不怪你！”

　　抓住母亲的手，成宇有点害怕地，“娘，那医生怎么说？”

　　“大夫说要好好休息，不能干重活，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不能生气。”林素云细数着大夫交待的话。

　　成宇点点头，“是的这样！”

　　“可是，咱家这情况，你爸这一病又花了不少钱，你嫂非要分家单过，咱家的地更少了，这日子….唉！---.” 林素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那，哥呢，他怎么说？”成宇觉得一股火要从嗓子里冒出来了，不敢相信哥哥竟然放任嫂子这样。

　　能怎么样？你嫂子那脾气，你哥也不能老是和她吵架呀，这日子总要过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因为父母离婚吧！这让人家笑话！”

　　儿子，柯青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根本不敢告诉闺女，老伴就是被媳妇气的病倒的。

　　咱们不指望他，地里的活，我和你一起干！别让爸干了，让他好好休息。”成宇抬头注视着母亲的眼睛，坚定地说。

　　行，你还小，又没干过，别累坏了！”林素云心疼地说，“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家里有娘呢！别操心了。”

　　林素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可怜的孩子，自小娇宠惯了，哪干过活呀，这次对她打击也不小呀！

　　“要不----要不，我不念了。”成宇脱口而出。

　　素云猛地转过身，气愤地瞪着着雨涵，低声说，“你，要气死我呀，小宇！”

　　“不容易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再两年就毕业了，娘供的起，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以后别再提这个了，啊？”

　　“饭做好了吗？”屋里传来唏唏索索的声音，甘建恒探头看了娘俩一眼，“聊啥呢，这么小声，怕我知道呀！”

　　成宇沉默地低下了头，端起碗，走进了里屋，把新炒的一碗豆角推到父亲和外婆那边，把萝卜咸菜放到了自己这边。

　　“不是，是孩子的事，闺女这么大了，有些事还能和你这当爹地说呀？”林素云掩饰地说。

　　“咱小宇谈对象了？”甘建恒两眼一亮，“哪的？家里哥几个？”

　　“你别问了，闺女会不好意思的，快吃饭吧！”林素云推了推丈夫,走进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