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伊人》英瑞

12、绥靖侯府的银欢

　　天刚刚蒙亮，紫络起来查看府中值守情况，顺便安顿今日事宜，没想到一晃眼就看到窗户边独自凝思的心蓉，看她的样子想是一宿没睡。
　　“小姐，”紫络在外面行了礼，不安道：“昨夜奴婢犯懒，没有来侍奉您歇息……”其实她昨夜分明是看着心蓉睡下熄了灯才安心回房的，而且留下了侍女值守，不过没像往常一样起来巡视罢了。
　　心蓉看她自责赶紧道：“妈妈别多心，是我睡不着又起来的。这几天收拾府中上上下下大家着实累坏了，您不必起的这么早。”
　　“年纪大就睡不着了，早起来活动活动也好，还能计划些白日里的事儿。”她着实佩服自己妹妹，自从回来后每日都睡的日上三竿，自己要是不多去催几遍，估计抱着被子能睡到下午。好在她干起活儿来也绝不含糊，小姐又体恤，是以并没有怨言。
　　“姑娘可是在想老爷？听说明日就能进京了，有游所离在身边，您也别太担心。”游所离是小姐在云州救的一位侠客，武艺高强，此次回京多亏有他护佑。跟易严通分路时，小姐专门把他留在了老爷身边。
　　心蓉淡淡一笑：“爹爹吉人天相，自不用我担心。我担心的是今日就要进来一批人了，人不比物件，用错了怕是塌天大祸。更何况在我们府上。”
　　紫络如何不知易府所处之境？她又是大家出来的，自然明白可靠的人事对一府的重要。
　　“姑娘请放心，奴婢和妹妹其他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定然不让姑娘为难。”
　　“两位妈妈我自是信任不过了，”心蓉松了一口气：“如此，就有劳妈妈多费心了。”
　　这个小主子，心里不知藏了多少事儿，可任凭谁也别想打探出来。紫络看着掩上的窗户，想到她方才的避而不答，不免叹息。她对人好像天生的不信任，哪怕是多年服侍如她们，也总像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紫络办差没什么说的，刚吃过早饭就带着一个人伢子并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女孩进来了，紫苏也难得起了个大早，扶着心蓉坐在内院的偏厅，让人置了两架屏风隔开，一边查看户籍身契一边细细打问。
　　“你是绥靖侯府的家生子？”心蓉一边拿着身契一边眯眼看像屏风后跪着的女子，只见她面容姣好，身姿如柳，一行一走间颇有一番风流。
　　紫络最是不喜欢这种妖娆的，忍不住瞪了眼旁边讪讪的人伢子，那婆子揣了揣怀里沉甸甸的东西，自知理亏，也不敢去看她。
　　“回姑娘，正是。奴婢的娘是侯府三奶奶身边的管事赵妈妈，奴婢原本是六小姐房中的大丫头。”那女子竟也比较镇定，只是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只……只希望姑娘垂怜，给银欢一条生路。他日做牛做马，任凭姑娘驱使。”
　　“放肆！我们府上买下人本就是要用的，难不成还会供着不成？”紫苏厉声道。
　　银欢把头垂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绥靖侯原是镇守西北的封疆大吏，去年回京述职就没回去过，今年不知怎么被卷入一出贪污案件中，因数额实在巨大，故而被夺了爵位封诰，绥靖侯本人和三个儿子全部下昭狱，其余家人下人被尽数充奴发卖。
　　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侯府的人。
　　心蓉不语，边吹茶叶边抬眼看着她，赵银欢心里一阵阵发麻，差点要晕过去。
　　“或许你还不知道，易氏刚刚立府，需要的是家世清白且能干的女孩子，你……”
　　”奴婢知道姑娘的意思，“银欢突然直起身子，面色苍白如风中落叶般摇摇欲坠：“银欢是罪臣府上的，在哪里都会被主人家忌讳。原本求姑娘收留已是强人所难，可……”她下意识看了眼那人伢子，脸一红，一咬牙道：“可若奴婢再卖不出去，就只能被卖入妓馆娼坊让人作践，求姑娘发发慈悲，我什么都能做，真的，吃食，女工女红样样在手，请姑娘试了便知。”
　　她不住的磕头，人伢子有些尴尬又有些愠怒，一双眼睛恨不得从她身上扎出两个洞来，早知道她这么没脸，今天是断不肯收她银子的，难不成她日后就搜不出来吗？呸，真晦气！
　　心蓉也知道她这种身份很难再入京城的高门大户，但没想到情况会坏到如此地步，看了眼紫络，只见她一脸严肃，但还是微微摇摇头。
　　这种人本来就要不得，何况至今都没有卖出去的，定然不是那么简单。还是小心为上。紫苏却好像想到当年的自己般，脸上的辞色缓和了些。
　　心蓉挥挥手，紫络明白她的意思，上前对人伢子说了几句，那人伢子得话，立刻念出七八个女孩的名字，让她们留下，其余的返回。那个叫银欢的听着听着，面如死灰，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被人伢子身边的两个婆子拉走。
　　过定了身契户籍，紫络将揣着银票一脸笑眯眯，表示下次若有需要还请照顾她生意的人伢子送走，又将那些女孩教给紫苏下去教规矩，却见心蓉一脸严肃坐在上座吃茶，好像颇是为难。
　　“姑娘可是在想刚才那位银欢？”紫络为她续上茶。
　　心蓉无奈叹口气：“绥靖侯倥偬一生，老来却遭如此大祸，累及家人……”什么贪污，什么谋逆，他最大的错，是不应该固守西疆，插在一众皇帝的亲信当中。
　　心蓉还记得，他家小孙子赵盂言与太子十分交好，白面文秀的大男孩，气雅超群。听说出事后太子亲自跪在勤政殿外为赵家父子求情，整整一夜，老皇帝一眼也没睬。
　　“去寻她回来吧。”心蓉最后淡淡说了一句。紫络想劝她，却见她摆摆手：“我心中有数，去吧。”
　　紫络看她主意已定，福了福向外面走去。
　　“小姐。”小铃铛拿着一封帖子匆匆跑来：“瑶山伯家的夫人送来的帖子，她家的院子落成，邀您后日去伯府观礼。”
　　回来不到半月，帖子就收了不下六七份，大多都是易家本家。如今易严通尚未回府，是以都被心蓉以亲长不在，不便离府为由给拒绝了，只捎回礼品。当然人家或许也没真想请她，不过是看在易贵妃的面子上罢了。如此两下，倒是彼此得意。
　　正安顿小铃铛去让紫络备份礼时，外院管事周大成匆匆来报：“收到老爷口信，大约今日申正时刻进城，让小姐准备准备。”
　　听到老爷回府，身边的丫头有的惊喜有的惶惑，心蓉也是难掩高兴：“我知道了，传给下头知道，路上当心，别误了关城门的时辰。”
　　“在下明白！”管事匆匆跑去安顿了，心蓉看到一边的小铃铛，立刻改了主意：“去回伯府的人，我到时一定去。”
　　小铃铛愣了愣：“是。”飞快跑去回话了。
　　爹爹回来了。一切都将安稳下来，日后她就得跟京城的女眷们多多来往，撑起易府的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