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伊人》英瑞

1、缘起

　　楚荆王八年，冬天。
　　雪落了一天一夜，整个京城都笼在一片白茫茫中。宫门外的大道上，一辆马车吱吱呀呀走着，在雪中行出两道新辙。
　　马车停在宫门口，轿夫率先跳下，上前向守卫递上名帖。守卫瞥了一眼，面无表情道：“皇上有令，今天是各国质子拜见太庙的日子，除了朝廷要员，其他人等未经宣召，一律不得入宫。”
　　轿夫再次求情，希望守卫能将帖子递进去，但守卫态度愈加坚决，甚至隐隐有嘲弄之意。
　　“易妃已被降为嫔，没有私见外臣的道理。易大人难道要我们递帖子到凤藻宫吗？”
　　“你……”车夫大怒，欲要抓他理论，却被轿中一个虚弱的声音喝止：
　　“李涯！咳咳……算了……既是守卫兄弟不方便，就别为难了。”
　　“可是大人，我们不久后便要……”车夫欲言又止，好似有难言之隐。轿中的人没有说话，只沉沉的咳嗽两声。车夫虽然不甘，却也不敢多言，只能跳上车掉头离开。
　　倚梅园。
　　皇后正带着后宫妃嫔观赏‘白雪凌红梅’的壮观景象，一众皇子公主也在树下玩儿的不亦乐乎。
　　园外不远处的偏僻小径上，一大两小三个女孩正在快步走着，好像生怕遇到什么人。大的大约十来岁，宫人模样打扮。两个小的皆是五六岁模样，一个生的大手大脚，浓眉大眼，一个粉妆玉砌，娇小可爱，洁白的肤色竟可与地上白雪相媲美，配上乌黑的小女孩双环髻和大红色狐毛边斗篷，小小年纪竟有不一样的风情。
　　秋月边走边用余光偷偷打量易心蓉，一想到这样瓷娃娃般的贵娇女孩，日后竟要到那种毒瘴丛生，虫兽遍地的地方去过完一生，心中很不是滋味。
　　正想着，只觉一阵利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两个小女孩一下栽倒在地。
　　“心蓉小姐！”秋月大惊，赶紧扶中间红斗篷女孩起来，另一个也早已经自己跳起来，飞快抓了把雪向后面扔去。
　　一阵哄笑声响起，六个锦衣少年从倚梅园中跳出来，边笑边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雪球砸向三人。
　　秋月腰上挨了一个，立刻吃痛叫了出来，身边两个女孩毫无招架之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让他们砸。
　　“住手！住手！”秋月一边躲闪一边大叫：“三皇子，您这是干什么？”
　　楚国三皇子楚子杰彼时九岁，带着一众世家子弟正丢的欢，猛然被叫到名，立刻做个鬼脸：“我丢野种呢。呸，不干不净，丢掉保命……”
　　话音刚落，身边的几个玩伴立刻拍手叫起来：“丢野种，丢野种，丢掉野种拔野根。野根种在侍郎府，绿的侍郎断腿根……哈哈哈……”
　　秋月大惊失色，顾不得管他，赶紧抱起蜷缩在地上的易心蓉，半拉半拽准备离开。谁知那几个少年并不打算放过，跟着她们边走边唱，越唱越开心。
　　秋月感觉易心蓉的手在颤抖，她深知道这个女孩早熟敏感，怕出什么事儿，脚下的步伐愈加迅速。
　　却不想就在这时，掌中的小手猛然抽离，在她还不及出声阻止，易心蓉已经像一颗投石般冲向那群少年。
　　可惜的是，她年幼瘦小，加之雪地阻碍，尚未撞到人就被一把推倒在地。
　　一只脚踩上她的胸口，里面的粉锻夹袄上，落了不少带着泥土的雪碎。楚子杰居高临下，挥着小拳头：“小杂种，你敢来撞我？”
　　周围的贵族子弟见状，纷纷用脚将雪踢在易心蓉身上。秋月从没见过这种阵状，正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见身边又一阵风，拈香小丫头也冲了上去。许是那些少年没有防备的缘故，竟然一下子撞倒三个。
　　“臭丫头，你敢偷袭我？我要打死你！”
　　拈香不理会楚子杰的威胁，赶紧跑去将易心蓉从雪堆里挖出来，一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便嚎啕大哭：“小姐……小姐……”
　　易心蓉扶着她站起来，小小的脸上满是恨意，但至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秋月自知无力相助，早已跑去搬救兵。易心蓉和婢女拈香被几个少年包围着，他们一个个手里握着压的瓷实的雪球，只待楚子杰一声令下，便会全力砸向面前这两个小猫似得女孩。
　　“易心蓉，你还好意思进宫来啊？”楚子杰一边往紧压手里的雪，一边嘲弄道：“你娘跟人跑了的消息弄的满城风雨，你跟你爹爹还敢在京城招摇？”
　　易心蓉拉着拈香一言不发，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一头小狮子，下一秒便会将他狠狠撕碎。
　　楚子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威胁，但这更激发他的兴趣，他用雪球比划着，打算先把瞪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打了再说。
　　就在他瞄准了准备动手之际，不远处一声斥呼打破他的计划。只见娇栾殿的易嫔娘娘在秋月的带领下匆匆赶来。楚子杰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那些人知道轻重，赶紧把手里的雪球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