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之下（云的另一边番外）》南枝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倪云修回了学校，要说不难过，那绝不可能，要说难过，又显得太矫情了，因为他知道喻迦肯定比他更难过。
　　他早知道两人会分手，这种早，早到什么时候？
　　在两人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他就没有觉得自己会和喻迦长久。他初时答应喻迦谈恋爱，只是因为喻迦每天都缠着他，他生怕喻迦在班里同学面前大声说要追他，然后真大张旗鼓追他，这样会让他和喻迦都成为全班甚至全校谈论的焦点，他不希望这样。喻迦一向胆大妄为，也不顾他人的目光，喻迦真做得出这种事，当时倪云修很担忧，想着先答应稳住喻迦再说。除此，他和喻迦是好朋友，他不想看喻迦难过，所以勉为其难答应了。
　　虽是答应了，又让喻迦保证，他不想谈的时候，就可以不谈，喻迦也说好，只要倪云修不想谈了，那就分开，就不谈。
　　刚开始确认关系时，喻迦拉一下倪云修的手，倪云修都觉得别扭，被他亲一下，整个人都僵半天，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适应了和喻迦有较亲密的行为。
　　当时，倪云修几乎每天都想对喻迦提分手的事。
　　后来，喻迦出国上学了，两人不用每天都在一起，倪云修才长长松了口气，这样的分开，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反而可以更好地审视两人的关系，倪云修是这时候，才认可两人是恋人了，不是被赶鸭子上架。

　　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倪云修也没想过能和喻迦在一起过一辈子，那时还年轻，总觉得一辈子太长了，喻迦太天真太娇气，想法也多，就不是能在一起过日子的人，每天和他在一起，其他事都不要想可以做了，时间全花在喻迦身上，喻迦还嫌弃不够爱他。
　　再者，两人家世相差太大了，又都是男人，怎么在一起过一辈子？
　　总归是要分手的，只是看什么时候分。
　　倪云修不想让喻迦伤心，所以虽然一直觉得两人不可能长久，一边又没有想真的要决绝地分开。不止和喻迦同一阶层圈子的柳萌那么讲，喻迦自己也对倪云修讲，他很受欢迎，追他约他勾搭他的人络绎不绝。也许喻迦会先提分手呢，倪云修也这样想过。
　　在一起一天，就过一天。
　　倪云修也这样想过。

　　但两人真正分开，倪云修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放下了喻迦，他宁愿是喻迦伤害自己，也不希望是自己伤害喻迦，但最终还是他伤害喻迦。

　　虽是对喻迦说了那些狠话了，但倪云修还是担心喻迦会再来找他，他回学校后，都不敢待在寝室和实验室里，他去了图书馆，图书馆必须刷卡进，喻迦没有卡，要是也没有人带他，那喻迦进不去。而且学校有好几个图书馆，喻迦不一定找得到他。

　　就让我们这样分开吧。
　　倪云修一边思念喻迦，一边又如此祈祷喻迦不要再来找自己，如果喻迦再来找他，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肯定受不了，他又会答应喻迦不分开。
　　但他又已经答应了孙雅维，要帮孙雅维了，而且他也算是答应了喻迦父母，不会再和喻迦在一起，他不能在这边言而无信。

　　倪云修狠下心来，把喻迦的企鹅号和微信都删掉了，又把他的几个手机号都拉黑，断绝喻迦再联系他的可能性。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喻迦没有再出现。
　　倪云修在思念、愧疚和痛苦里一天天地熬了过去，他不知道喻迦怎么了，害怕喻迦受伤害，又很担心，大约一个月之后，他才鼓起勇气联系了柳萌，问她知不知道喻迦的情况。

　　原来柳萌知道两人分手了。
　　柳萌很开朗大方，直言恭喜倪云修，分手快乐。
　　倪云修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好半天回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柳萌说她前一周还见过喻迦，和包括喻迦在内的几个朋友去过阿姆斯特丹，住了两天，挺好玩的。柳萌一个一直在英国上学的荷兰男性朋友做的地陪，他和喻迦勾勾搭搭，之后柳萌有事就先回英国了，喻迦则继续了接下来的行程。柳萌说倪云修和喻迦在一起，就很不搭，两人性格差异太大了，倪云修吃亏，让倪云修别陷在分手的情绪里，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生活。
　　其实倪云修和柳萌之间的思维沟壑也挺大的，不过只要不去谈那些方面，也就还好。

　　倪云修一面觉得难受，一面又松了口气。
　　喻迦就是这样，一面在倪云修面前撒娇说讨厌坐飞机，但马上又飞北欧去玩，他就这幅鬼样子。倪云修心说，他就只是为了让我心疼，话术一套一套。
　　倪云修见过柳萌拍的照片，和喻迦在一起的欧洲帅哥，又帅又美，高鼻深目，金发白肤，倪云修说欧洲人长得真好看，喻迦马上说，比不上你。倪云修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倪云修又没说喻迦不该和欧洲帅哥一起玩，也不嫉妒人家长得好看，喻迦偏偏每次都要加这一句。
　　倪云修听多了，麻木了，不在意了，随便喻迦说什么，但不觉得喻迦在说心里话，他只是张嘴就来而已。

　　分手了，倪云修虽然有时还是会想喻迦，但更多是很踏实的心理，不会因为喻迦突然找他就又一惊一乍。
　　倪云修和孙雅维随便找了一天去领了结婚证，照片就是在民政局拍的，孙雅维没有化妆，在拍照阿姨的指导下，抹了一下口红。
　　两人俊男美女，拍照阿姨都赞叹好几声，说帮他们把照片拍得美美的，希望两人幸福。
　　孙雅维因为精神状态不佳，去办了休学一年，因为她的学业要求很高，她要是怀着孕去上学，不一定能够拿到优异成绩，所以她就不想去。
　　倪云修陪孙雅维去办了那些手续，行政的老师很利索地帮忙办了。
　　之后的生活繁忙而有规律，倪云修大多数时候在学校里住着忙学业和研究，只周末或者家里需要的时候才回去，做家务，购买物品，陪孙雅维去做产检，还抽时间陪乔妈妈去妇幼医院听照顾产妇和婴幼儿的课程，倪云修以前请喻迦吃顿饭都吃不起，现在每个月给乔妈妈两千块做生活费，乔妈妈还嫌多。
　　倪云修之前一直不顺利的一个实验，也顺畅了，生活在踏实而规律地向前走。
　　不知怎么，虽然倪云修很明确地知道孙雅维怀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甚至孙雅维是以一种偏执的精神状态要把孩子生下来，孙雅维自己都不一定喜欢这个孩子，但倪云修却生出了很踏实的要做爸爸的感觉。
　　他有了一个新家庭，乔妈妈爱他照顾他，比他的亲生父亲更像他的亲生父母，是他敬重又热爱的长辈。他需要照顾家庭，也不觉得烦和累，处处都是眼睛可见耳朵可听伸手可触摸的简单又真切的生活和家的感觉。
　　倪云修甚至让自己不要去想喻迦，他从最初，也许就不该答应喻迦在一起，那样，他和喻迦都不会浪费这些年的时间，也不会面临此后的痛苦。
　　喻迦找谁不行呢，找谁都比和自己在一起来得舒适痛快。

　　他的女儿孙点点是在十一月下旬出生的，大概是孙雅维年轻身体好，生产很顺利，本来倪云修还担心得要死，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一样，但孙雅维连无痛都没来得及上，一下子就把孩子生了出来。
　　孙雅维本来是优雅文静的美女，从不说脏话，大概她的确是对女儿的生父有极大怨恨，所以她说孙点点是拉出来的。
　　听到这个词，倪云修怔了好一会儿，很窘迫，之后没再问过孙雅维对生下孙点点的情绪。
　　家里有月嫂帮忙看孩子，孙雅维排斥倪云修出现在她面前，又有乔妈妈做事，倪云修不多么忙，只是打扫一下家里，有时候做下饭，抱下孩子，按照乔妈妈的要求买些东西，一切都很顺利，他没有遭遇网上其他人发的帖子里的各种奇葩家庭事情。

　　倪云修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和喻迦有任何联系和交集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中午，倪云修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是陌生的，但倪云修经常接陌生电话，便也没有意识这个号码有多么特别，直到对面传来喻迦的声音。
　　喻迦的声音比以前要低沉一些，他说：“倪云修？”
　　倪云修心一颤，他在接这个电话之前，才刚接了乔妈妈的电话，乔妈妈让倪云修傍晚回家时，在校门口那一家买一只烤鸭，那家的烤鸭好吃，倪云修答应了。
　　倪云修条件反射想把电话挂了，但他又做不到，只好去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接听：“喻迦，有什么事吗？”
　　他觉得喻迦不该再来找自己才对，以喻迦的条件和交友广泛，还有柳萌的说法，喻迦应该交新男朋友了，找自己做什么。

　　喻迦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平静地说：“我让阿姨从房子里收拾了一些东西出来，发现是你的，你来拿走吧。”
　　倪云修想说你们扔了好了。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些东西在喻迦那里，例如衣服鞋子，还有书、笔记本、日用品等等。
　　喻迦说：“你自己来处理，我不想碰你的东西。”
　　倪云修：“……”倪云修觉得以喻迦的洁癖，恐怕自从两人分手，他就没有去过那套房子了，不然他不至于现在才让保姆收他的东西，当然，恐怕也觉得他的东西恶心了吧。

　　倪云修看了看时间，刚过一点，他打个车过去，迅速去把东西处理了再回实验室，正好可以看实验结果，还来得及去买烤鸭送回家去。
　　倪云修说：“好，我马上过去。”
　　倪云修和师妹说了些实验上的事，就快速出门，去校门口打了一辆车。

　　小区门卫还认识倪云修，毕竟长得像倪云修这样出众的非常少，见过就很难忘记，门卫和他热情地打了招呼，说：“怎么好久不见你。”
　　倪云修只好回答：“没怎么过来了。”
　　倪云修到了喻迦房子门口，他知道密码，但他没直接开门，而是伸手敲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喻迦站在那里，像个沉默的雕塑。

　　这天本来就天阴，房子里的窗帘好像还拉上了，只有几盏落地灯开着，里面一片昏暗。
　　喻迦沉默地阴阴地看着倪云修，倪云修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随即又生出更多愧疚和难过，他问：“东西在哪里，我去拿吧。”
　　喻迦转身去客厅了，没有应他。
　　倪云修知道喻迦肯定还在气他，不想搭理他，所以也没特别在意，他进了门厅，关门，脱了鞋子。
　　进了客厅，发现里面还是以前的样子，也没见阿姨为他清理出来的东西在哪里。
　　喻迦坐在沙发里，眼圈发红，一言不发。
　　倪云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也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