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绝杀之夜》煨荆

3、若时（二）

　　烛安拔刀，一路走到北苑，再到东苑。

　　得出结果：鼓吉宫没人。

　　没有锦妃，没有宫仆……幸好也再没有其她刺客。

　　人都到哪里去了？

　　脑里有很多疑问，但最主要的一个还是：为什么焓宛遇到危险不尖叫呢？

　　如果她尖叫的话，说不定烛安或其她人就会听到，然后去救她。

　　站在东苑这头，依稀能看到焓宛的尸体。十分钟前，烛安站在西苑望向这边，当时那个刺客的刀还滴着血。可此刻，换他的血滴在了这里。

　　他的血和焓宛的血融在一起，烛安皱眉头移开刀，抬头看向守望楼。

　　裒城每座宫殿均有一座守望楼，楼高十米，作基本观测瞭望之用。

　　今晚，是炑宸和畑宥守夜。

　　烛安一惊：“坏了！”

　　如果有刺客，守夜的炑宸和畑宥在高楼上不可能不知道，知道的话也不可能不吹螺角警告大家。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来不及吹了。

　　至于焓宛，她定是目睹了什么才会不敢尖叫，想着偷偷躲进房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入毒手。

　　焓宛看到了什么？

　　烛安迈开沉重的脚步，奔上守望楼。

　　*

　　畑宥死了。

　　他身上插着几支箭，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看起来很痛苦。一只食血酸鸦站在他身上，低头舔着他的伤口。

　　一个很好笑的想法不声不响出现在脑海：焓宛不是一个人，畑宥也不是一个人。焓宛懂酿酒，畑宥会做菜，黄泉路上她们有朋相伴不会孤单，不会孤单。

　　好好笑，真的好好笑。谁来和她一起笑？

　　无声笑出眼泪的烛安赶走酸鸦，替面前兢兢业业、胆小怕事的好友合上了眼睛。

　　炑宸呢？为什么不在？难道……

　　不可能，她的朋友不可能抛下她离开。

　　烛安贴着墙身往下看，鼓吉宫外的长街并无异样。欲想起身眺望远处，却又担心有人埋伏在暗处，一站起来就有杀身之祸。

　　她尝试闭上耳朵凝神聆听，可除了中庭的乐声，什么都没听见。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但发生到何种程度，烛安不能确定。

　　忽而她想起守夜的人都配有一副百里镜。用百里镜观察别宫情况，不就能确定形势吗？

　　烛安顺便想拔掉畑宥身上的箭支，怎知听到有人推开大门步入鼓吉宫。

　　是谁？

　　她赫然瞧见楼下站着两个身着黑红盔甲的人。

　　那两人低声密谈，烛安听不清。

　　忽然，左边的那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偏头射来视线。

　　烛安立刻趴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对付一个黑红盔甲就够难的了，怎么还来两个？

　　本来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现在更是连他们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她在暗，敌在更暗”的情况让烛安非常焦急。

　　所幸，她听到某个人说：“我去里面看一下。”

　　好，快去看吧！里面没人，没人就给我走吧！

　　不对，里面是不是还躺着他们的同伴？看到同伴被杀他们会不会更不想走了？

　　接着，此前那扇上天给她打开，又被她顽强关上，现如今再次被无情打开的死亡之窗，正在噼里啪啦哐哐作响。

　　另一个人回应道：“好，那我上城楼看看。”

　　*

　　怎、怎么办？

　　快，快想想！

　　往往，人在最危急的时刻能想到一条出路。

　　烛安急急把刀上的血和畑宥的血抹上脸和衣服，而后整个身子压住刀，卧倒在地，营造出死亡假象。

　　她听到刺客乙走上守望楼。

　　还听到他停下脚步，站在她旁边自由呼吸。

　　烛安则要为了一条命极力憋住气，不能被刺客发现她装死。

　　刺客乙大力踢了踢畑宥的脚，再踢踢她的，确认一下人都死了。

　　这点测试程度，她还承受得住。

　　突然，刺客乙重重踩向她的小腿肚，烛安差点咬破下唇，但勉强忍住了。

　　“人才凋零至此，守夜都只有两人？不亡你，亡谁？”刺客乙冷笑一声，拔刀劈向已然死去的畑宥。

　　“还真的是死了。”刺客乙颇为满意。

　　随后，他把刀正对烛安，准备也劈劈她。

　　保命第二式：抹血装死，即将失败！

　　正当烛安认为是时候诈尸搏一把时，一把女声自楼下响起。女子一边走，一边咕哝：“谁把门这样开着？风吹进来凉着了人怎么办？”

　　那个声音，烛安认得。

　　是烟宁。

　　*

　　“焓宛，衣服我都洗好了，快出来帮……”走向西苑仆舍的烟宁突然不说话了，本来抱着的洗衣盆从手中掉下。

　　“啊！”烟宁的尖叫传过来。“焓宛！”

　　负责搜查宫殿的刺客丙闻声从北苑出来。看到这一幕，烟宁瞪大双眼，拔腿就往大门跑。

　　“拦住她！”刺客丙朝楼上的刺客乙喊道。

　　刺客乙点头，转身跑下楼。

　　烛安知道机会来了。

　　她立刻站起紧追刺客乙，动静之大，正在下楼的刺客乙当然注意到了，但烛安没给他留时间，直接从后推他下去。

　　一路滚到楼下的刺客乙恰好挡住烟宁的去路。

　　烟宁和刺客乙大眼瞪小眼，都还没反应是怎么一回事，烛安猛地推开烟宁，铆足所有力气，手起刀落，砍向刺客乙的脖子。

　　鲜血溅到她们脸上。

　　烟宁呆滞地望着刺客乙头颈不完全分离的尸体，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烛安的半边脸尽是血，暂时抽不出身安抚疏导烟宁，侧头望向另一个刺客。

　　刺客丙明显被烛安的斩首之举吓到，退后几步，“你想怎样？”

　　“放下你的刀。”烛安向前两步。

　　见他犹豫，烛安强装镇定威胁道：“看到你同伴的下场吗？我武功可是很高强的，不想死就给我放下你的刀！”

　　*

　　刺客丙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烛安一番。他微微欠身放下长刀。“好，我放。别伤害我。”

　　“踢过来。”烛安命令道。

　　刺客丙本想遵从，但发现烛安的手正小幅度颤抖，眼里闪过了然的轻蔑，扮老虎吃猪呢。

　　他故意踢向左边，趁烛安的视线跟着长刀移动的一瞬间，从靴子内衬拉出匕首，冲向烛安。

　　一切来得太快。

　　等烛安重新回过神时，已经被刺客丙扑倒在地，条件反射地用刀挡住他刺来的匕首。两人僵持着，烛安在下，刺客在上。

　　眼见匕首离自己的喉咙越来越近，烛安嘶哑着声音求救：“烟……宁……”

　　刺客丙快速看了眼依然无动于衷的烟宁，低头嘲讽道：“没用的，她都被你吓傻了。别担心，杀了你之后，我马上送她下去陪你。”

　　刺客把匕首推近半分。

　　或许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又或许是不满刺客看轻烟宁的意志力，烛安发现自己心跳加快，内心有一股狠绝快速扎根生长。她不甘心，不甘心已经无辜枉死的焓宛和畑宥，不甘心她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了不惹麻烦、不出风头她们都已经躲到最西边的鼓吉宫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不肯放过她们？为什么死的要是她们？

　　她不服！

　　烛安倏然睁大眼睛，怀着满腔愤火对刺客丙怒吼道：“要死也是你去死！”

　　她抬起膝盖狠狠撞向刺客丙的裆部，对方虽痛叫一声但巍然不动，并且更生气了。他朝烛安吐口水，加大力气把匕首往下推。

　　烛安不着痕迹一笑，忽而放松。

　　匕首旋即刺下，她偏头闪避，一些头发因而被切断。

　　卡在地缝间的匕首抽不出来，气急败坏的刺客一手压着烛安的脸，一手拔出匕首。

　　烛安趁其不备，以牙还牙招呼他口水，“去死吧！”

　　再也不会给他一刻的喘息，烛安用头恨恨撞向刺客，紧接着踢他裆部，最后抓着刺客的手拉出匕首，带领着它往相反方向，往它自身主人的肩膀刺去！

　　刺客显然被她这一系列攻势搞得晕头转向，痛得大喊一声，恼羞成怒拔掉肩上匕首。烛安趁机推开刺客，反下为上，拿起刀就要插入他的腹部，怎知刺客乱拳四挥，恰巧打飞她的刀。

　　而后，刺客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艰难起身。快要喘不过气的烛安想要抓破他的脸，却怎么都抓不到。

　　可幸好，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知何时缓过神来的烟宁捡起刺客丙先前踢偏的长刀，大叫着挥过去。

　　刺客丙当即松开人，向后一跳。

　　烛安剧烈咳嗽着，眼神瞄到地上的匕首和被打飞的刀。刺客也看到了。

　　两人快速觑一眼对方，一秒后，双方同时跑向看中的武器。

　　烛安奔向匕首，达。

　　刺客奔向大刀，达。

　　烟宁奔向刺客，向前的刃，敌人的心，捅。

　　烛安抄起匕首，原地转身，反手一击，杀。

　　刺客拾起大刀，招尚未出，腹背遭屠，亡。

　　静默的一息后，烛安和烟宁互望彼此一眼，心有灵犀抽出武器。血液喷薄而出，刺客蓦地跪下。

　　烛安握紧拳头，参差不齐的乌发被夜风吹乱。她微微抬头，黑瞳似星。

　　举起的右脚在半空中停了一会，之后像蓄尽所有怒与辱一般，她没有留情，直直踹向他的头骨。

　　“下地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