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樱桃林》凤薇

1、第 1 章

　　1
　　“你猪都不是一只好猪!!!!!!”薇蓝又一次张牙舞爪地上了线。
　　我在电脑屏幕前看见她今天第三次修改了自己的个性签名，禁不住莞尔。真是个可爱的女子!
　　我们不发短信不打电话上线不打招呼已经三天了。
　　三天前的晚上，我下班回家，累得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桌上的手机发出有新的短消息的振动声。我还是没有动。不用看，我知道不是薇蓝就是晓梦。
　　下床打开电脑，找出一部今天上班刚下的科幻片，坐在电脑前，任那些外星人宇宙飞船行星地球拯救者麻痹自己的脑袋。一个小时后，薇蓝打来电话，“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我刚刚才看到短信。”
　　“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你这几天跟晓梦还有联系吗？”
　　“发发短信啊!”
　　“你们过得还开心吧？!”
　　“你希望我们在一起过得很开心吗？”
　　“现在不是我希不希望的问题。就算我不希望你们在一起，你们也还是会在一起，是不是？”
　　“是啊!”
　　“那你们就在一起开心去吧!不用跟我联系了。”
　　“好啊!”
　　“好!!!Bye-bye!”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挂线声。我可以想象出她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床上的样子。然后，坐在那里噘着嘴生闷气。心里诅咒发誓再跟我联系她就是小狗。不不不!是小乌龟!
　　晓梦是我还没分手的前任女朋友，薇蓝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现在喜欢的人。这关系听上去有点复杂。其实一点都不复杂。或许上帝在让我们遇到正确的人之前，一定要先遇到许多错误的人。又或者说，上帝在让我们的爱情圆满之前，一定要让我们经历诸多考验。
　　上帝他老人家的脑袋一定经常犯晕，我觉得!
　　因为现在我的脑袋就很晕。
　　2
　　薇蓝是我的大学同学，比我大两岁，看上去可真不觉得。那时她留着齐耳的短发，爱穿一条米白色的镶孔雀蓝边的裙子，有点像改良过的旗袍。我站在语音室的门口，她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弯淡淡的阴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我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比重骤然增加，压得我全身紧绷。我知道我在紧张，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我控制不了自己。一度，她离我这么近，近得可以看清她小小的耳垂上的一颗小痣，像钻了耳洞一样。
　　我带她去看电影，是学校旁边的一个很破旧的电影院，放的是一部很老的片子。我跟她坐在左边第二排的位置。电影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很投入。我一直在偷偷地看她的侧脸，看她放在腿上的手，纤细，修长，柔软。我犹豫了好久，最终也没有去握她的手，只是用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小手指。
　　看完电影后送她回家，她们的宿舍在半山腰上。一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吻她。我从来没有吻过女孩子，可是看着她，我不知道怎么开始。
　　彼时，薇蓝是一个很内向沉静的女孩子。跟我看完电影后不久，她就用漂亮的信纸给我写信。满纸都是对我含蓄而又热烈的喜欢。班上已经有同学看到我和她去看电影了。有很多女生莫名地对薇蓝表示出敌意。看着她的信，我想这是一个多么才华横溢的女子。
　　可是，我对她的喜欢只是藏在很深很深的心底。我比她小两岁，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在她面前表现得很man。所以，我没有给她回信。
　　从此，在教室，我们坐的都是山长水远的位置。彼此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大学毕业四年后的同学聚会，我没想到可以再次见到薇蓝。她是那么美丽，一头浓密的卷头，站在人群中，像个刚从异域归来的吉普赛女郎。看到我，她微笑着和我打招呼，眼睛亮闪闪的。我坐在角落里抽烟，认真地看她和别人讲话。她变了很多，如果说以前的她是一枚青涩的苹果，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一只斑斓的彩蝶。她在不断地说话，时而微笑，时而大笑。我没见过比她笑得更可爱的女子，嘴角边一个小小的梨涡，可爱得不得了。我发现那种紧绷的感觉又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她，我就无法控制自己。她就像是我的前面突然盛开的一片灿烂的樱桃林，我所有的梦想与渴望，就是那枝头美丽的果实。我控制不了走近的欲望。
　　3
　　我开始频繁地跟薇蓝联系，有事没事的时候也会给她发条短信问候一下。她很少回我的短信。但是我知道她正在渐渐软化。她对我也并不是全没有感觉的。偶尔，她会在深夜无人的时候给我发条短信，简单的四个字，“我睡不着。”她也总会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你为什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呢？都没有变。你的照片看上去都比你的人要成熟!”我就会很老实地回答，“其实我已经老了，只是脸上看不出来。”我是天生的娃娃脸，没办法。
　　有一次上网的时候，我们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薇蓝就莫名其妙地发过来一句，“生命是幻觉，但是我需要你在。”好像是安妮宝贝小说里的句子。我就是她幻觉中的那个不可或缺的人吗？我没来得及问她，她就匆匆下线了。
　　晓梦又来我家吃饭。她家离我家很近，她也跟我一样，从小学到大学都呆在这个城市。她刚读大一，比我小六岁，嘴巴很甜，我妈很喜欢她。已经跟父亲离婚多年的妈妈是很难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的，显然她已经把晓梦当成了以后的儿媳妇。
　　我在客厅里帮妈妈上菜。晓梦呆在我的书房。一会儿她就满脸怒气地走了出来，我这才想起，我的□□没关。难道晓梦看了我的聊天记录？
　　压下满肚子的疑问吃完饭，饭桌上晓梦还是跟妈妈聊得眉飞色舞，把我妈逗得合不拢嘴。吃完饭，我送晓梦回去。刚出家门，她就向我发难，“你跟薇蓝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曾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描述过薇蓝。我对她的憧憬和渴望，以及我的怯懦。
　　我低低地答，“没有关系啊!”
　　晓梦像这个城市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强势，控制欲很强。她一把夺过我的手机，把薇蓝的电话号码删除，然后告诉我，她已经把薇蓝的□□号拉进黑名单了。
　　晓梦在她高中的时候就和我在一起了。她比我小那么多，可是，却一直控制着我的生活和我的一切。在她面前，我除了承诺再也不和薇蓝联系外，说不出任何别的话。
　　4
　　可是我怎么可以拒绝薇蓝，怎么可以再也不和她联系呢？她是我的天使，是我所有的梦想与渴望。
　　薇蓝的电话号码我早已经烂熟于心。我约她出来泡吧。她穿鹅黄色的针织衫，灰绿色的布裤子，脚上是一双蓝白相间的平底鞋。正是我最最喜欢的样子。
　　我端着酒杯敬她，看着她的眼睛，说，“为什么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你呢？”酒吧里很吵，音乐声很大。她没有听清楚。我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对着她耳语。这样暧昧的姿势和语气。这一次，我知道她听清楚了。可是，她只是垂下眼睛，一口气喝完了整杯酒。
　　一瓶Jack Daniel很快就见了底。薇蓝闭着眼睛，正合着音乐轻轻地摇晃身体。她醉了。
　　在出租车上，薇蓝靠着我的肩膀，睡得很熟。我轻轻地拍她的脸，“宝贝，醒来。到家了。”
　　她只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就又闭上了眼睛。我扶着她，用她的钥匙打开房门，把她放在沙发上。睡着的薇蓝可爱得像个孩子。睫毛轻轻颤动，像清晨草尖上的露珠。我长久地凝视她的脸，舍不得移开自己的视线。
　　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薇蓝半睁着眼睛，迷惘地看着我，说：“你真的还喜欢我吗？”我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上她蔷薇般熏然的嘴唇，一如我想象中那般清甜柔软。薇蓝低低地喘息着，在我的怀里像水一样融化……
　　我是被薇蓝叫醒的。她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告诉我现在八点半，再不去上班就要迟到了。薇蓝是靠写字为生的女子，不像我，要在这个城市的钢筋石头水泥森林里穿梭，疲于奔命。我理了理头发，刚要走，想了下，又回过头来，对着薇蓝做个飞吻的动作。可是她只是低头站在门边，并没有看我。
　　这一夜以后，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薇蓝对我还是淡淡的。我也是偶尔才去看看她。有时候隔两个礼拜，有时候一个月。我惊讶于薇蓝生活的简单和朴素。她几乎没有男性朋友。玩得最好的几个朋友还是大学时同寝室的两个女同学。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晓梦。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对谁会更公平一点。薇蓝，晓梦，她们是两个多么不同的女子啊!晓梦是咄咄逼人地强势地占领一切，而薇蓝，用温柔的手，抚平我心里所有的皱褶，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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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蓝还是知道晓梦的存在了。
　　周末，晓梦照例来我家。我在上厕所，手机放在外面的书桌上。我听到我的手机响，然后，晓梦接起了电话。
　　“喂!喂…喂…”显然对方在喂了一声以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是他女朋友啊!你有什么事吗？他现在不在，我要他等下回给你好吗？”
　　“嗯。Byebye!”
　　晓梦说，“刚才一个女的给你打电话。说是你同学。到底是你什么同学咯？”
　　我拿起手机看到薇蓝的号码，显然晓梦已经不记得她曾经删掉的这个号码了。我若无其事地说，“哦。这个号码我也不熟，不用回了。”
　　晓梦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又开始千篇一律地指责我的工作，我的一切。说她的表哥现在在深圳，年薪二十多万，早就买了房子了。哪像我，还跟妈妈住在一起，每个月挣那么两三千块钱。
　　又是那种沉重的无力感。晓梦就像无敌的神灵一样，控制了的家庭，我的妈妈，还有我的感情。我不知道怎么斩断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薇蓝，她是日出前的朝霞，带来黎明的曙光和希望。
　　我试着跟薇蓝解释。晓梦大学毕业后要去北京，不会再呆在这个城市。我跟她的关系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关系。薇蓝轻易地就相信了我。我想，她是因为寂寞吧？宁愿相信男人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的谎言。
　　可是，我们分开没几天，薇蓝就后悔了对我的轻信。打电话跟我吵，要我说清楚。我怎么说得清楚？
　　我重新把她加为我的好友。但是不主动跟她说话。看着她天天在我的□□上跳上跳下。我知道她是在骂我是猪。但是我不搭理她。我等着她向我屈服，彻底地屈服。她那颗自由的不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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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我没想到薇蓝会出事。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躺在医院里。是宫外孕，再加上手术后大出血。她原来那双亮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了。我看着她比医院床单还要苍白的脸，握着她的手，潸然泪下。
　　她淡淡地笑着，“我只是想要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孩子。在你跟晓梦在一起的时候，还有他陪着我。”
　　我把头埋在手心里，愧疚得无以复加。我想我对薇蓝，是否真的付出过自己的真心呢？我只知道一看见她，我就无法控制自己。可是，在我的欲望后面，我有没有真的为她着想过？就如同我对晓梦一样？她会是我的妻子吧。尽管我从没爱过她。
　　可是我又爱过谁呢？除了自己。
　　“其实开始的时候，我也想过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彼此开心就好。我告诉自己不要对你要求太多。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知道你不会和晓梦分开，那么，就让我离开吧!愿你们幸福!”
　　我无话可说。
　　我没有再得到薇蓝的任何消息。
　　现在，我也把自己的个性签名改了，“对这个世界来说，你可能只是一个人，但是对某个人来说，你可能就是整个世界。”我不知道薇蓝有没有看到这句话。我的□□上没有她的号码了。估计是她把我删掉了。
　　晓梦还是常常来我家，逗我妈开心。干涉指点我的生活。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天缩在棉被里，再也没有勇气探出头去看外面的一切。
　　樱桃林，应该早就凋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