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檀秋》陆晓

1、女尸

　　我是个小沙弥，自打有记忆时就跟着师傅了。我的师傅没有佛号，原名好像是许平。我和师傅住在东郊的破庙里。
　　破庙藏在翠竹林里，翠竹林藏在东郊的小山坡里。只有一个旧石阶通到庙前，每天早上我都会去山坡下的井里打水，来回会花大概半个时辰。
　　每次下完雨，绿竹林里总是弥漫乳白的雾气，麻布做的僧衣就会沾满露水。旧石板上坑坑洼洼挤满了苔藓和蕨草。一不小心就会打滑。
　　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我直叹气。屋外，师傅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打水……
　　语毕，师傅人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总不会去去信阳县化缘去了吧。说是化缘，估计就只是没皮没脸站在小贩旁边，没完没了地念叨，直到小贩怒气冲冲地拿起扫把。
　　没办法，这年头，做乞丐也比做和尚要好。信阳离这里不远，可人们讲究气派。建寺庙呢，油漆要的是朱红色，最好有金漆描边，庙顶一定要越高越好，门前的香炉越是花纹繁复，信徒越多。一旦沾上点皇亲国戚的名号，门槛都给你踏破了。
　　回头看着门槛，只得哀叹着拿起自己的扁担，索性敲着竹竿自娱自乐。竹林雅静，人情志散。
　　林子里传来几声鸟鸣，我的思绪随着身上的木桶上下晃悠。如果有一天能去高楼庙宇的话……
　　看看那些朱紫色的袈裟，那都是用锦帛和金丝齐织的，看看那沾满牛油的斋菜，个个油光泛滥，看看那些滚滚的香火，带着金钱的沉醉。在一睁眼，身后的破庙瞬间面目可憎起来。
　　雾里传来些许动静，是许多人走动的声响，时不时还有几句方言，空虚虚的林子顿时有了柔软的肌理。
　　来的是一匹竹制小帷轿，四个衙役抬着，后边是两个衙役押着个黑瘦青年，旁跟个瘦条条的师爷。
　　帷幕一拉，钻出个肥头大耳的脑袋，师爷瞧了眼县令的眼神，急忙得令窜到我的身边，竹扇抽了我脑袋一下，害得我脑袋上平白多了条红线：“你是那破庙的小沙弥嘛。”
　　“是。”碍于眼前人多，我只得敛声点头。
　　“你随我们上去，有件命案丞待核实。”
　　帷幕落下，我随着队伍又回到了破庙。
　　我颓着脑袋，两只水桶在我身后扑腾。一路无话，百无聊赖之际，我瞧见身后那黑瘦男人脖子上有个吓人的刀疤，顿时不敢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