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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鱼与水 ...

  •   一
      客厅中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稳重如山,女人娴静如水。男人优秀的外表让人过目不忘,女人平凡的表象令人印象模糊,两人中间的桌面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与笔记本相连的是一台小型的迷你打印机。女人低垂这眼睑,不停的在笔记本电脑上面敲打着什么。
      “房子归你,车归我。”男人方明伟说。
      “嗯,可以。”女人杨徽点头。
      “你有什么要求吗?”方明伟问。
      杨徽看了方明伟一眼,低下头:“孩子归我。”
      方嘉愣了下,断然回绝:“不行!”
      “孩子归我。”杨徽也丝毫不妥协着,声音虽是温和依旧,但抬起来的双眸炯炯,大有寸土不让的气概来着。
      “为什么?”方明伟拧了拧眉,似乎觉得一向温柔的妻子,不,该说是即将成为前妻的妻子变得如此强硬有些不可思议来着。
      杨徽莫名般的看了眼方明伟,侧首看相他出,不急不缓的说:“如果你觉得不好向你父母交代,我会亲自说清楚的。”她没说理由,因为觉得不必要,彼此间的关系也因为她类似淡漠的话而拉开的极其遥远。
      “这是不可能的。”方明伟有些不高兴。
      “我会请律师帮忙。”杨徽面无多大表情,依旧不看向方明伟。
      “非要弄成这样不可吗?”方明伟盯着杨徽。
      “你可以选择。”杨徽的话语比较简单。或许她的性格是来得偏为软弱,但该强硬的地方她是绝对不会松手。
      方明伟紧盯着杨徽,如同鹰隼直盯着猎物般。
      客厅中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下来。
      杨徽被方明伟盯地不甚自在了起来,润了润微微干涩的双唇,打破彼此之间的僵持:“朱小姐不会喜欢维维的,再说你们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一句话,彻底将方明伟打入了死穴。
      “那日后我可以去看他吧?”许久之后方明伟才接话道。
      “我会寄照片给你。”意思就是你最好不要来打扰我们,只是性格温良如她,还是说不出这般决绝的话,她只习惯用委婉的语调来回绝他人,即便此人曾伤她至深。
      “你当真就这般厌恶我?”方明伟有些无奈,却没有半丝苦涩,只是单纯的无奈而已。
      杨徽低头将协议的最后一条在手提电脑上列上:“请问你有什么要附加的吗?”客套至此,又如陌生人般,不曾相识,也许这便是此刻的杨徽所希望的。
      方明伟摇头,有着片刻的恍惚,心竟然因杨徽客套的话语而微微有些刺痛。
      “那请稍等片刻。”杨徽有礼的点头致意,按下打印键。
      一旁的打印机“哗”的一声响,带有热气的写满碳字的两份协议书就此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切是如此的干净利落。
      杨徽生疏的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的表情及其她有礼的过分的举止深深刺痛了方明伟,令方明伟心中不由冒出一个无名火:“有必要做成这样吗?”
      杨徽怪异的看了眼方明伟,将其中一份协议书及黑色钢笔递给方明伟:“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请你签上字,谢谢。”谢谢,是杨徽对陌生人才会有的礼貌用语,半生不熟的则是用戏谑语调的“多谢哟”,普通朋友用不太有诚意的“谢啦”,至于亲朋好友则是连客套都省略。杨徽此刻是真的当他是外人,一个陌生的外人。
      方明伟目光复杂的看了眼杨徽,协议书上冰冷的字在他眼里无限放大。拿起笔,重重的签上自己的大名。
      一式两份,一人一份。
      杨徽站起身,看了眼四周:“你是住她那儿吧?”见方明伟不语,她又道,“明天我会将你的东西全都寄给你。”
      “你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方明伟也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徽。
      杨徽转过身,走到玄关处,将门打开:“喜欢的东西被我不喜欢的人砰过了,我宁肯扔掉,决不保存!”她性子一旦犟起来,便如此刻般的决裂,如此性子,若是生在古代,绝对是烈女一枚。
      方明伟无语,走出门。
      身后一声响,门无情的合上了。门内门外两个人,再无交集。这是杨徽的选择,但又何尝不是方明伟的选择。杨徽紧贴着门板,泪如雨下,无声的哭泣。七年的婚姻,无疾而终,她终究没有走过七年之痒的厄运。为家庭的默默付出,换来的却是丈夫的背叛。如所有的遭遇丈夫出轨的女人一样,她也是最后一个才知此事之人。同事朋友的提醒历历在目,可过去却全被她给坚定的否决了,她一直坚信方明伟,坚信方明伟的品性,坚信方明伟对家庭的忠贞。然而事实却又是对她何其讽刺,令她何其可悲!若非是孩子的那声叫唤,或许她到现在还不可能发现方明伟出轨之事,因为方明伟藏得实在是太好了。不,其实不是方明伟藏的太好,而是她自己太过迟钝,对方明伟太过自信,所以太多可寻的痕迹被她给忽视了。
      她总以为方明伟忙,她该多多体谅,所以她对方明伟的要求少之又少。方明伟越来越晚回家,不回家的几率也比过去多了好几倍,眼看着家中属于他的气息慢慢减少,而她却只能是无解。从不出远门的她特意带着孩子到城东逛书城,怎料途中却会遇到方明伟与一个女人相拥入珠宝店的情景。孩子一声“爸爸”,将方明伟震惊的脸给唤了过来,也将她四处找寻快餐店的目光给换了过去。两眼相对,她在大街几乎就要大吼大叫,如泼妇般向方明伟冲去打他几十巴掌。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孩子虽小,但却极为敏感,父母一有什么不对劲,孩子马上能感觉出来。她只是用骄傲包裹自己,用颤抖的手抱紧孩子,轻轻压住孩子的头,遮住孩子太过清澄的双眼,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的问了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明伟没答。杨徽用如同逼视垃圾一般的眼神看了方明伟与他身边的女人一眼,转身高傲的离开了。一路上,泪不停,遮掩不了,也控制不住。孩子只是安静而有些惊慌的看着杨徽,紧紧抓着杨徽的手,说了句:“妈妈不哭。”
      妈妈不哭,所以在与孩子回家之前,她一定要将最后显示懦弱的眼泪给流尽,然后从此忘掉那人。忘掉,不带一丝痕迹的将他彻底的忘掉!有些东西过期了,就不能再留,比如婚姻,比如爱情,也比如这十年多来的往事!
      杨徽终是离婚了,她是这么打电话对父母说:“爸妈,我跟维维回来和你们住吧?”
      她也是这么对男方的父母说:“维维跟我。伯父伯母若是想维维,到时欢迎到我家来。”既然离婚了,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得改变,所有的情感都得抽离,她自动的拉开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大人或许好说些话,顶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多听些老人家的责骂、不理解、安慰等等的话。但小孩子终归是要麻烦一些的,比如小孩会问,“什么是离婚?”比如“爸爸为什么不跟妈妈在一起了?”比如“爸爸不要维维了吗?”再比如,“维维不想离开爸爸。”
      孩子的眼中,爸爸的形象总是高大威武的,如一座巨山,是孩子心目中不可逾越的偶像。严父慈母在现今这个社会多半是倒了过来,孩子们往往比较害怕的是严肃的母亲,而非是可以同他们一起耍玩的父亲。
      杨徽将方明伟给的房子托人给卖了,卖给谁,她不关心。她也毫无眷念的放弃了在这座城市打拼多年的努力,带着孩子,如倦鸟般回到她永远的港湾,回到父母为她展开的怀抱里,静静的舔着自己的伤口,一遍又一遍,直到痊愈。
      二
      杨徽走了,方明伟再度来到他们一起打拼买下的房子处。房子里已住进了新人家,物不是,人亦非。杨徽只留给方明伟绝然而去的背影,再多的没有了。杨徽回到了她最初的地方,偶尔会与他父母有所联系,但却重来不曾与他有过任何联系,就便是孩子的照片,她也是通过他父母传给他的。
      他知道儿子上了新的幼儿园,交了新的朋友,得到了老师几次嘉奖表扬,但他却不知道任何杨徽的消息,他不知道杨徽在新的地方过的如何,不知道杨徽工作是不是顺心。杨徽软弱的,但同时也是是高傲的,是不易认输的,因为一旦认输,她便极难在恢复信心重新爬起,而逃避也就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他与原先那个女人桐分手了,理由说不清。从某种名义上而言,他不曾真正的出轨,最起码在□□上他是不曾背叛杨徽,桐只能算是他精神上的外遇。分手的那天,桐哭问他,是不是还爱着杨徽。方明伟回答不出,他想他是不够爱杨徽的,否则他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精神出轨了。家中的菜半年不更新,不腻也得腻。索然无味的家庭生活,几乎麻木的情感,让他下意思里去追寻新鲜的事物,新鲜的情感。他只能说,他是一个不大适合家庭生活的男人。或许这是借口,但他觉得这也是事实。
      与杨徽离婚后,他总会下意思将身边的女人与她做比较,无论比什么,杨徽总是差她们一截,但即便如此,杨徽给他的感觉却是最和谐的,最完美的。就像是她的五官,拆开来,哪一样也不突出,但组合到一起,却是最柔和美丽的。
      后来他渐渐心惊的发现,他在找新的女友时,下意思中总会去追寻杨徽的影子,就是桐,也是夹杂了杨徽许多影子的。他想其实他是爱杨徽的,只是时间久了,他忘了。将杨徽忘了,也将自己给忘了。
      孩子四岁生日,杨徽第一次打电话给他,她的话很简单:“维维想你。”
      即便就只有这句话,他也是开心的一夜未眠。如同第一次接到自己表白的女生终于同意与自己交往的电话一样。
      孩子五岁时,杨徽带着孩子来与他一同过生日,只是杨徽身边已多了一个男人。方明伟原本欢欣鼓舞的心在见到杨徽身边的男人后有一刹那间忘记了跳动。那一夜,方明伟依旧彻夜未眠,满地的啤酒罐在地上滚动。
      孩子六岁时,他在国外进修。女人未与他联系,倒是他的父母打电话告诉他有关杨徽的消息——她要再婚了。他想那一刻他是天地堙没,脑中一片空白,好一阵子反应不过来。直到父母那边连连焦虑的叫唤声起,他才恍惚的回神,恍惚的挂了电话。而后他拨了父母给他的那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杨徽温和有礼的询问声音,而电话这头,却他是咬唇的默而无声。在询问中,杨徽点出了好多人的名字,唯独没有他。那一夜,他抱头在房中大哭了一场。这一切的后果,都是他活该应得的。
      孩子七岁,方明伟刚一下飞机便立马搭车前往杨徽所在的地方。他第一次去孩子的学校,看着放学路上杨徽牵着孩子的手,有说有笑的回家。那个家,已没有他的丁点立足之地。他只能躲在暗处,满是心伤与羡慕的看着他们欢畅的脸。那两张脸,一直都是他的最爱,可是他没有珍惜,忘了珍惜,所以他注定是要失去的。他只能就这么一直目送着他们走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看着他们之间流转的脉脉温情。
      方明伟一个人孤独的搭车回到家,因为吹了一天一夜的风且又太过疲惫不堪的他终于抵不过病毒的侵袭,大病一场。一直浑浑噩噩睡着的他,梦中来去叫唤的就是杨徽与孩子维维的名字,悔恨在这一刻达到的顶峰。病好后,方明伟重新开始忙碌的上班生涯,接受着父母替他安排的一场又一场的相亲。表面看来,他一如既往的容光焕发,可是他知道,他的心已不一样的。心若枯萎,还有苏醒的一刻吗?
      一直以为杨徽是鱼,他是水,然而事实上却错了,原来他是鱼,杨徽才是水,鱼无水无法活,而水无鱼依旧长流。
      相亲宴一场接过一场,他仍旧是在相亲对象中找寻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影子。只是他知道,影子终归只能是影子,终有一日是要幻灭的,然而他却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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