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杂货铺》易石

2、逃出生天

　　长乐四年东，连绵的大雪席卷了全国，地里的庄稼全被冻死，大雪封住了所有道路，粮草救济迟迟无法到达，半月以来，因寒冷、饥饿而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因树皮、草根被挖尽吃干，有些地方甚至开始买卖人货，易子而食，一些百姓走投无路，只好落草为寇，烧杀抢掠，不论是贫民百姓还是富商高官均被洗劫一空。
　　永安皇朝的国都罗都城亦是如此，尽管各世家大户在灾难开始之初就已经大肆屯粮，且在院内设置暗器、陷阱、简易阵法，并派重兵把守。
　　但是灾难面前，一切制度、道德、伦理形同虚设，饿疯了的百姓冲破了高墙红门，烧杀抢掠，拿走了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东西。渐渐地，罗都城也一片荒芜，并未因皇城身份有什么不同。
　　更可怕的是，或许是因为圣上逃去黑泉山外，龙气渐渐散去，皇城里出现了二百年来不曾见过的妖怪。妖怪只在夜间游荡，游荡时伴着强烈的暴雪疾风，谁也不曾见过它的面目，或者说见过它样子的人都已经被吃了。因此，每到夜里，百姓们纷纷关好门窗，躲到地窖中，这样才最有可能活下去。
　　可是，在这样恐怖的夜晚，却有两个小孩子不顾暴雪与寒冷，在疯狂地奔跑逃命。
　　“小哑巴，跟上，被他们捉住就惨了”一个满身脏污、脸上涂满泥巴，只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矮一点孩子气喘吁吁地低声说道，语气中满是焦急。
　　她身后的瘦高个孩童闻声极力想要跟上前面孩子的步伐，可是他自幼身体不好，半天的逃跑已耗尽力气，又加之突逢变故、心如死灰，没跑两步就两腿一软摔倒在地。小哑巴撑着擦破皮、布满血丝的手掌慢慢爬起来，看了看着前面的矮个子孩童，想了想，还是止住了想要发声的想法：不带着他这个拖油瓶，于渔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大。
　　片刻之后，于渔没有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内心焦急无比，小哑巴什么时候丢了？她愤愤地低头骂了一句：“他爹的，小哑巴你又拖我后腿！爷爷的，再管你我就是个混蛋！”边说着，于渔边往来路跑去。
　　于渔最终在小巷拐弯处找到了坐在阴影里的小哑巴，看到他好好地坐在那，于渔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大翻了一个白眼，“小哑巴，你这个病秧子，跑不动了不会吭一声，叫声爷爷我就背你”。
　　小哑巴听见于渔说话，顿时急了，猛地站起来冲于渔比划，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声音。看见小哑巴比划，于渔顿时气焰消失，讪讪地笑了笑，“好了好了，脏话之前已经改了，这不是着急，情不自禁嘛，呵呵”
　　“再说说你，正逃命呢，跑不动也要给我跑。我答应了刘妈，拼死也要把你送到西岑去。”
　　不过于渔心里也明白，现在国家时局动荡，他们身上无半点干粮，加之身后又有鹰卫追击，生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不要说安全到达万里之外的西岑了。
　　鹰卫本是太祖（taizu）复辙景打天下时最忠心耿耿的护卫队，后被皇家培养用来负责追击、血洗与暗杀，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恶鬼，他们没有感情、没有思想，不怕疼痛、不惧死亡，一旦接收任务，就算目标跑到海角天涯都无法逃出他们的魔爪，就是个杀人机器。俗话说“人怕鬼敲门，更怕鹰卫上门”，战场上杀敌万千的将军一旦遭遇鹰卫都要吓破胆，更不要说寻常人家了。
　　于渔二人前段时间之所以能够从鹰卫的绞杀中逃脱，完全是因为贺家门客团队“月半满”的殊死搏斗。可人力有尽时，半个时辰前，在百里外的一间破庙里，他们又遭遇了一波鹰卫的击杀，幸好有第十四名门客拼死搏斗，给于渔二人争取逃跑的时间。为了不让月十四娘白白牺牲，小哑巴甚至榨干了最后一丝灵力，辅以精血，借助凛冽的寒风，画出了贺家最为高深的风灵传送阵，传送到了罗都城中。
　　鹰卫岂非等闲之辈，就在一盏茶之前，小哑巴告诉于渔，月十四娘的命火已经熄灭了。现在已无人再能保护他们，想来鹰卫找到二人也只不过是时间的事情，他们终究是要死的。
　　我终究还是要死的吗？原来，我还是逃不过，逃不过也好，一切早该结束了。于渔心想。
　　但丧气的念头不过持续了一息，于渔又开始乐观起来，她心想，虽然死亡不足为惧，可既然一年之前我没有死，那就是我命不该绝。我不仅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还要完好无缺的把小哑巴送到西岑去，做那小子的救命恩人，让他感激涕零。我还要继续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正想着，于渔突然感到身上一暖，原来是身上多了个狐狸披风。她看向小哑巴，原来是从逃难前刘妈冒死塞给小哑巴的低级储物器中拿出来的。
　　这个储物器只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上面布满了繁复的蝴蝶花纹，精美绝伦，很是不俗。原是刘妈给女儿添置的嫁妆中的簪子上的装饰品，只可惜刘妈再也没有机会为即将出嫁的女儿绾发插簪了。
　　“这段时间，我灵力渐渐恢复了一些，便尝试着打开蝶灵，直到现在才成功”小哑巴比划着。
　　于渔感觉看到了生的希望，他目带期许“里面还有什么？有干粮吗？有棉衣吗？”
　　“里面还有一些金银珠宝和通关文书，其余只有一些碎银和这件狐狸披风，旁的没有什么了。”
　　想来也是，贺家出事是一朝之患，刘妈匆忙之中也就塞了一些钱财和通关文书，哪里料得到今年突遭大雪，钱财无用、制度混乱呢。
　　“我们继续跑吧，能跑多远是多远，不能被鹰卫抓到”于渔站起来，脱下披风，不顾小哑巴的阻拦披到他身上，系好。“你身子弱，要是再生病了我们就真的要死在这了”于渔吓唬他。
　　于是二人继续冒着大雪，蹑手蹑脚地朝着城门口跑去，却未曾注意到雪渐渐下得大了，隐约伴随着野兽般的嘶吼与人的惨叫。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达到了罗都城西城墙下，长吁了一口气。出了罗都之后，外面是绵延的高山与数以万计的流民，届时二人隐匿其中，避开追兵再通过小哑巴的隐身法术骗过没有灵力的流民，这样就能暂时安全了。
　　漫卷西风，雪纷纷。低垂的夜幕中，隐约传来尖厉的鸟鸣，四只红宝石一样的眼睛不停地往地面巡视，忽然，一只鹰隼吞下了口中的腐肉，直直的向地面俯冲而来。显然是发现了这两个少年，不出半刻，鹰卫就会被鹰隼叫声引来。两个少年只好疯了一般的往城门口冲去，城外有着层层叠嶂的高山，跑进去，他们生存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嗖、嗖、嗖……”身后不断有箭声袭来，忽然于渔捂住了自己的小臂，幸好只是被箭风擦伤，没有什么大碍，不然胳膊就要废了。她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敷在流血的伤口上，过度的寒冷使得伤口迅速结冰，血止住了。
　　这个时候，小哑巴突然把于渔拽到在地，几十只箭“唰唰”地从他们头顶飞过，凛冽的箭风在他们后背划出一道道伤痕，但他们没有回头，因为死亡逼近。
　　忽然，狂风大作，雪大的遮住了众人的眼。只听得“啊啊”几声，神采飞扬的鹰隼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几根带血的羽毛在风中打转。
　　鹰卫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这是什么恐怖的怪物，居然在片刻之间消灭了鹰卫征战以来无往不利的兵器——鹰隼。
　　鹰卫九队小队长黄斗升挥了挥手，打了几个手势，强敌在前，暂时停止对目标的追捕，消灭敌人。
　　鹰卫闻声，十个人仿佛有默契似的，或匍匐在地、或闪进屋檐下，握着刀剑，静静地等待敌人的到来。
　　黄斗升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战斗，顶多敌人难缠了一点，可当利爪撕碎他的喉咙而他还没有察觉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看来，这次所有人都要死在这了。他笑了笑，想起来妻子死前对他的诅咒，“黄斗升，你这个魔鬼，我诅咒你，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窈娘，看来你的诅咒生效了呢，黄斗升笑了笑，一只巨大的手掌袭来，拍碎了他的脑袋，一切爱恨情仇均消散在风中，再也无人知晓。
　　趁着鹰卫与怪物搏斗的时间，于渔有些后怕地摸了摸鹰隼滴落在手上的热血，两股战战地将小哑巴拉到自己身后，疯了一般地朝着城外跑去。
　　跑，现在就跑，能跑多远就是多远，于渔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于渔知道，鹰卫已经全死了。妖怪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二人了，于渔感知向来敏锐，她隐约闻到了怪物口中腥湿难闻的口臭，像是一张放了百年不见天日的臭抹布，甚至还感觉到怪物充满粘液的舌头在自己脖颈后面扫过。只是不知为何，妖怪像是善心大发，放弃了粗暴的攻击，猫捉老鼠似的在二人身后追赶、围猎，像是要将于渔二人的恐惧孕育到巅峰，开出最美的花再一口吞下。
　　二人疯狂逃命。城外，兀地出现了一家店铺，约三层楼高左右，通体乌黑，不见一丝光亮，只有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照亮着这惨淡的一方天地，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平日里于渔见到这样邪门的东西，一定会蹦的三尺高，往后退个三里地。
　　如今小命要紧，于渔也顾不得什么，她用力撞开紧闭的大门，把小哑巴拉进去，狠狠地关上门闩。
　　“嘭嘭嘭”这是妖怪疑似因突然失去目标而狂怒不止撞断大树的声音。
　　好险，就差一点。于渔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倚着门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拉着小哑巴摸着黑、脚步放到最轻往屋里走去。要看看这里有没有能藏人的地窖或者暗道。那道看似十分坚固的木门早已摇摇欲坠，妖怪随时都会冲进来的。
　　门外，看似狂怒至失去理性的妖怪看着二人闯进这间店铺，却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的微笑，配着那张血盆大口，好不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