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猪、我养你啊》秋野若昧

41、一千零一面镜子

　　小寒。
　　免费午餐公益项目副总监箱箱联系上了柳清清，问她有没有时间担任志愿者，在学期末突击检查几个学校的免费午餐项目执行情况。
　　柳清清一头雾水，这事情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呢？
　　箱箱问她，江城市的“99公益日”——“关爱孩子点亮家乡”活动中，她是不是担任了“爱心传递官”？

　　柳清清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市里要办公益活动，在全市招募爱心传递官，很多退休干部和党员都在应募，顾仁青和柳清清也报了名，最后成功担任，线上线下都进行了募捐。
　　她当时在朋友圈分享了捐款二维码，周京墨人傻钱多，捐了8888，还把捐款证书发给了她。

　　箱箱又问道：“清清，你今天上网了吗？”
　　柳清清：“今天没怎么看手机和电脑。”我上网不上网有什么关系吗？
　　箱箱解释说：“你当时直播的片段被一个大v剪辑，上了热搜，今天一天我们已经收到了一百多万的善款。如果方便的话，想请你和顾支书一起担任志愿者执行团队，对几所学校进行一次突击检查。”

　　箱箱没说的是“99公益日”那场活动，在众筹义拍加数百名“爱心传递官”的努力下，3天活动期间筹集了143万善款。今天柳清清一上热搜，无数热心网友献爱心，筹款直接破了活动纪录！还在不停往上涨！以一敌百！

　　柳清清不明所以，还是回答她说：“那我和顾仁青商量一下，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柳清清这时候才去检查“叮叮叮”响了一天的手机，确实很多人给她发了信息。夏思颖叽叽喳喳地问道：“清清！你为什么从没有穿汉服给我看！？”
　　柳清清回了她一个【小兔子震惊】的表情包，点进去了她分享的链接。

　　大v：“我对这一届的网友很失望，这么宝藏的主播竟然要我亲自发掘。提前鸡笼警告：党和人民都看得到【doge】「视频」”

　　柳清清点进去看了一下视频。当时的活动是政府主办，联名了一些赞助商家，她穿着一家赞助商的汉服，心想来都来了，直播拉筹款的时候就唱了一段《枉凝眉》，被那个大 v慢放了动作又配了一段bgm，不知道怎么突然红了。
　　她还挺佩服这个大v的，为期3天的公益日活动，有800名爱心传递官在直播，她只出镜了五分钟左右，竟然被扒出来了。

　　评论区热热闹闹的，有夸柳清清本人的：
　　【她像一朵云飘过来，落在了我心上！姐姐别踩地，踩我！】
　　【这个妹妹比宝钗多了一丝英气活泼，比湘云多了一丝温婉端庄，她不像红楼梦里的任何一个人，却最像红楼梦里走出来的人。】

　　还有传播正能量的：
　　【当我以为这是个汉服卖家，她开始才艺展示，当我以为这是个戏曲主播，她开始公益筹款，当我以为这是个公益活动，她开始劝学。】
　　【今日名句复习：叫我一百声老婆、我也不是你的，读一百遍书、知识就是你的。醒醒、我们的目标是建设祖国。】
　　【姐姐，你看我现在交入党申请书还来得及和你做同志吗？】

　　还有宣传“免费午餐”项目的：
　　【就问一句！哪里捐钱！】
　　【小朋友负责茁壮成长，饭钱交给姐姐去赚！支付宝或淘宝搜素“免费午餐”，动动小手献爱心，鞠躬！】
　　【关爱祖国下一代，四块钱捐不了吃亏，四块钱捐不了上当，四块钱你买不了一杯奶茶，却能给一个山区孩子提供一顿丰盛的午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柳清清很想联系那个大v把视频撤下来，但是想想能帮免费午餐筹款，她又打住了，只希望热度过去后，不要对现有的生活造成打扰。

　　最后，她还是和顾仁青一起在百度搜索“免费午餐官网”，点击了首页右上方的“加入志愿者”，成功穿上了印着“小善大爱”的红马甲，开启了3天2夜4校的突击检查之旅，同行的志愿者大多是在职人士组成的“校园警察队”，还有几个自媒体从业者。

　　有几个志愿者已经志愿服务多年，到学校后对检查厨房卫生、核对物价、账本查询、学生随机访问等都无比熟练，还提醒柳清清和顾仁青，志愿者除了要自己均摊车费，在学校吃饭还要额外交10块钱。

　　柳清清和顾仁青交了钱，吃饭的时候，她想起来周京墨捐的8888，心想毕竟他是扫了自己分享的二维码捐的款，也参与了这个公益项目，她主动拍了午餐和抢镜的小朋友的照片，发给了周京墨。

　　大洋彼岸的周京墨正在吃晚饭，看了一眼自己的泡面，对比柳清清发的有荤有素的三菜一汤，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他仗着隔着网线柳清清看不到他，直接放弃表情管理，垮着脸当柠檬精，回复柳清清消息的时侯，还算保持着成熟人设：“很好啊，看到小朋友吃的这么好，我立刻去官网开了月捐。”
　　我既不能给你承包鱼塘，也不能做到天凉王破，那就请一个孩子吃一个月免费午餐吧。

　　柳清清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催你捐款，你还在念书，先把自己照顾好。”
　　周京墨深吸了一口气，清清这是关心他吧？是的吧！他瞬间又喜笑颜开，回她说：“放心，这点钱不会影响生活质量的。”吃泡面是因为没时间做饭啊！天知道他为了修够学分有多拼命！

　　“清清，别玩手机了，赶紧吃饭，我们还要去下一所学校。”顾仁青提醒她。
　　“好。”柳清清匆匆回了周京墨一个表情，就不再看手机了。
　　志愿者的一个大哥安慰他们说：“没事，别那么大压力，就把这当成到处跑着玩，顺便帮助这些小朋友。早上起那么早出发，是要赶这所学校的饭点，所以着急了点，下午的不用赶饭点，慢慢来。”

　　吃完饭，一个自媒体的小姐姐见他们还是放不开，也开口调和气氛道：“我第一次来的时侯也老端着，来，姐姐给你们俩分享一个经验：上车睡觉，下车尿尿。记住了吗？”
　　一群人都笑了。那个小姐姐拉着柳清清道：“走，一起去厕所。”

　　上车后，顾仁青看手机，才发现周京墨来闹人，问题一个接一个：“清清是去哪里了啊？跟之前她上热搜有关系吗？她给我发免费午餐的照片，但我不敢细问，怕她烦我【大哭】”
　　顾仁青找出手机里志愿者团队拉着旗帜拍的合照，直接发给了他，解释道：“如图，来检查免费午餐的执行状况。”
　　周京墨仔细看了一眼照片，酸了：“......怎么哪儿都有你？！”
　　顾仁青：“......别人一起邀请了我，我有什么办法？”
　　周京墨：“......对不起，打扰了。我去写计划书了【小企鹅哭着离开】”

　　顾仁青发给了他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关了手机准备睡觉的时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去问身边闭着眼睛休息的柳清清，“清清，你知道周京墨选了什么专业吗？”
　　柳清清没睁眼，嘴皮子动了动，低声说道：“不知道，我问他那个干嘛？”
　　顾仁青就知道，他那嘴硬心软的故作冷漠的小女儿似的不让他省心的柳清清没那个勇气去问，而周京墨一边想接近她一边又怕惹她烦，到底是没跟她说。
　　这两个人真的，别人跟前一板一眼看着挺唬人的，遇到彼此后跟闹别扭的幼儿园小孩儿似的，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虽然但是，顾仁青还是觉得他们很可爱呀～～
　　他忍住唇边的笑意，和她说道：“周京墨选了农业，全名是可持续农业与食物系统。”
　　闭目养神的柳清清蓦地睁开了眼，眼睫震颤，满满的吃惊。
　　顾仁青欣赏够了她的表情，仰头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压下嘴边的笑意，悠哉悠哉地说道：“有什么想问的你直接去问他，我拒绝当传话筒。”

　　柳清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举起手作势要打他，她讨厌话只说一半的人！当然，对顾仁青再不满，也不能真的揍他，就是做做样子。
　　副驾的小姐姐疑惑地望过来时，柳清清咳了一声收回手，做起了扩胸运动，讪讪地解释道：“活动一下筋骨。”
　　小姐姐说：“坐车太久是不舒服。”说完也活动了一下肩膀。
　　顾仁青唇边的笑意更深，就是没睁开眼说一句话。

　　柳清清解开手机锁屏，盯着周京墨的对话框看了一会儿，在要晕车之前，还是没忍住问他：“听说你选了农业，那你毕业要找什么工作。”
　　发完之后，她就看到对话框上面周京墨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结果输入了大半天，愣是一个字儿没发过来。
　　柳清清心想，这是睡着了不小心按到键盘了？不应该吧，没见过他这么早睡啊？
　　她正疑惑的时侯，周京墨的消息终于发过来了，他说：“对，我选了农业。”发完他没给柳清清回复的时间，就继续一条条发信息：“选的时侯一腔热血，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算是理解夏思颖为什么毕业后不直接回国了？”
　　柳清清看到夏思颖的名字，心凉了半截，但她还是附和道：“确实，我高中老师的儿子报考大学选了农业，毕业后不好找工作，进了农药销售公司，现在改行做IT了。”
　　周京墨也说道：“是，国内的农业行业不成熟，也不成体系，没有接地气的交流渠道，收入极低，且对农民存在很大偏见。”
　　柳清清又问他：“你快要毕业了吧，工作有眉目了吗？”

　　周京墨又是一通啪啪打字：“我们学校的农业专业在世界都是高排名，所以虽然国外能提供工作签证的国际大企业就那么几家，但它们也会来我们学校纳新，机会还算比较多。除了我之前实习过的Dow AgroSciences，Monsanto也有来我们学校career fair上摆过摊。我之前参加过两次农业大学生会议，一次农业科研会议，结识了不少农业公司人力资源部的人，还去过朋友家的农场学习种植技术和运营模式......”

　　柳清清看着他的话一句一句不间断地进来，一行一行地占满了屏幕，她几乎能想象到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聊天的兴奋劲儿。
　　但是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开口问他之前，到底是在不切实际地期待些什么呢？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等不到的，也不必等。

　　她关了手机，闭上眼睛睡觉之前，忍不住踹了顾仁青一脚，一天天的净给她找事儿！
　　还好她没有太期待，所以这小小的空欢喜也没有让她很悲伤。

　　山路崎岖，车子摇摇晃晃的。
　　柳清清半睡半醒之间，想起了刚才学校里小朋友给她看的书，那是一本捐赠的诗集，扉页用钢笔誊抄着一首诗，《一千零一面镜子》：
　　“我越是逃离却越是靠近你
　　我越是背过脸却越是看见你
　　我是一座孤岛处在相思之水中
　　四面八方隔绝我通向你”

　　冬天已经深了，秋天收获完的田野里，种子又萌发了出来，绿油油的麦苗沉睡在皑皑白雪之下。瑞雪兆丰年，开春后会是个好年份的。

　　只是，当年那个在阳光下，陪她收完麦子伸手给她糖果的少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