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老同学》桃迩

1、第 1 章

　　周五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本周大周，即使还有很多作业要完成，部分同学会选择在这45分钟里好好放松一下。

　　程也便是其中一员。杂志是下午上课前跟同桌借的。问他是谁的，他也不知道，说是只管看，总归是有主的。

　　程也便不再追问，这在班里很常见，但凡谁买了书，一定是要在班里轮上一圈的。

　　蛮厚的一本杂志，已经翻了大半，程也看书很快。不感兴趣的简单浏览一遍，遇到感兴趣的才会停下来细细阅读。

　　很明显，放慢的翻页速度将少年的兴趣表露无遗。

　　随着拉链“刺啦”一声，教室渐渐躁动起来，程也明白这是快下课了，也就还剩几分钟。想到杂志的主人可能一下课就会找来，程也不禁加快了速度，还有两页。

　　“陈彬，我借给你的杂志你给谁了？”声音轻轻的，迅速淹没在渐高的声浪中。

　　那是梁星语的声音，即使轻轻的，程也还是听到了，翻页的手顿了一下，人并没有吱声，还有一页。

　　下课铃一响，早已准备好的少男少女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程也，杂志给我吧，我要赶车，回来再给你。”梁星语周二在报亭买的杂志，只看了一两篇，就满教室传开了。她想趁着周末回家看完。

　　程也摩挲着纸页，抬起头来，看得出来，她有些着急，敞着书包的口，示意他把杂志塞进来。

　　看着少女装得满满的书包，程也想说什么，最后只干巴巴地应了句，“给”。

　　他给她拉好拉链，还没来及说声谢谢，人已经蝴蝶般地飞走了，很快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还有最后一段，他没有看完。

　　程也一直惦记着未看完的结局，可是他等了三天，梁星语似乎忘记了她之前说过的话。在等一天吧，要是…他就过去跟她说话。

　　可惜在他开口前，这本杂志转了几个人，竟然又回到了他手里。

　　熟悉的封面，第96页有他想看的结局。

　　程也翻了几页，又合了起来。也许看不看都无所谓了，也不是很想看，他想。

　　初三的第一个学年转瞬即逝，新年来临前的最后一个钟头，程也忙着编发祝福短信，偶尔抬头看一眼春晚，时不时和父母聊上一两句。

　　他很忙，忙得忘了这一年有很多遗憾，他还有个结局一直没看。

　　明达一中的百日誓师大会，初三生最后的狂欢，这是建校数十年一贯的传统。初一初二的学弟学妹们会在汇演中献上最精彩的表演，最诚挚的祝福。

　　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座位号，没有人知道这是按什么排的。

　　B04程也，B05梁星语。

　　桌面上摆的日历罕见地被程也划了几条斜线，同桌瞄了几眼，很快明白这是在倒计时。距离百日誓师还有1天。

　　程也一直在等，从第一个节目到最后一个节目，旁边的座位也在等它的主人，很显然他们都没有等到。

　　最后一个节目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染上了离别的伤感，有人在黑暗中小声啜泣。程也没有哭，他只是微红了眼眶。

　　很多天后，程也才明白原来这种场合也是可以请假的。这天距离中考还有三天。

　　电话铃响的那一刻，程也正在看电视。

　　来电人是学校教务处的主任，这一届孩子们考得还不错，他乐呵呵地告知了程也的分数，很快便挂断了电话。需要通知的人还有很多，好似没有了学校的通知，孩子们就查不到分数了。

　　分数比程也自己估的要高一些，但也在意料之中。因此除了亲自拨打查询电话，一笔一划地记下了各科具体的分数，他并未过多在这上面花费时间。

　　日子好像从这天开始，过得飞快。

　　班群里的消息渐渐地少了，最后像被屏蔽了一般，彻底安静下来。关系亲密的同学自然有各自的联系方式，即便每年约上数十次，在班群里也看不到任何踪迹。

　　不称职的班委在毕业后没有组织过一次班级聚会，也可能有，不过程也没有接到类似的通知。

　　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沉寂多年的初中班群竟然又有了消息。原来是一对有缘的老同学在大学重逢了，跨过了多年时光，两人关系突飞猛进，迅速跨过了朋友的界限，成为甜甜蜜蜜的情侣。

　　这对情侣邀请回乡的同学们聚一聚，为了不成为唯一的调侃对象，诚挚欢迎各位老同学，能带家属的尽量带上家属。

　　只可惜程也考试一结束便飞往美国提早适应自己下一学年的交换生活。

　　毕竟很多年过去了，关于聚会的通知又这么突然，程也的缺席并不显得突兀。有人在群里问起他的消息，对不能相见表示遗憾，但也不过寥寥几句。

　　很多人在聚会结束后分享了多年后的重聚。

　　闲暇时，程也点开这些照片，他在心中默念一个又一个名字，越到后面，速度越慢，那时候太小，有些同学五官还没有长开，他只能艰难地从大致轮廓上看到幼时的影子。

　　他的目光在最后一张照片上久久停留，这样长时间地回忆过往，很容易陷入旧日光影里。恍然回过头，心里想的却是，这位他自始至终不熟悉的老同学有了男朋友。

　　这个群快速地热闹起来，又在几天后回归沉寂。程也偶尔会接到几个微信好友申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除了多年好友，程也的列表里又多了几位老同学。他也发出过申请，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直没有通过。

　　忙碌的生活很快将程也淹没。四年本科，两年研究生，在所有人都以为会继续读博的毕业季，他走入了社会。

　　在大学里结交的好友散落在各地，大家像蒲公英一样随风飘荡，其中一位好友，章明简在一年内辗转了三个地方，最终才决定在B市短暂停留。

　　临近中午，程也才结束忙碌的工作。飞机在晚上七点起飞，突然空出了一个下午，实在不知道该去哪消磨时间。

　　这次来B市出差，时间紧任务重，来的时候真没想到最后还能余个小半天。因此，程也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告知章明简。

　　现在再去叨扰人，多少有些不地道。但转念一想，这次不见下次就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章明简接到程也电话的时候，正在接受七大姑八大姨的温情问候。表哥结婚了，家里长辈趁着婚礼这个喜庆的日子，可着劲地撺掇他赶紧结婚。

　　得知程也来了B市，章明简还没笑出声，就被他“晚上七点的飞机”给噎了回去。要是告诉他自己在婚宴上，今天这面怕是没得见了。

　　程也挂了电话，点开章明简给的定位，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由服务人员引着上了三楼，章明简就等在电梯口。

　　有两年没见了，程也一时有些发愣，再细看，这人除了胖点儿，别的没什么变化。比起来，章明简要直接得多，多年好友了，也没啥好寒喧的。

　　进了大厅，程也这才明白章明简这是直接把他拉到了婚宴上，这一路走得匆忙，新人是谁，他也没看清。

　　这会儿乖乖跟在章明简后面，程也实在是后悔打这一通电话，他也没准备份子钱，只能厚着脸皮蹭上一顿。

　　章明简在前面坏笑，扭头看程也越来越局促，凑过来说：“我表哥今天结婚，自家人哈。”

　　隔了八丈远的距离，这算哪门子自家人，自家人的红包只会更厚。

　　章明简领着程也跟家里长辈打了招呼，这才拉着人入了席，时间刚刚好，大家吃得正酣，也没再有人过来说话。

　　两人聊了聊近况，得知章明简前些天刚离职，只安慰他趁着空档好好休息一下。章明简也是这意思，这两年太累，钱吧，没多赚，身子倒被折腾地不行。

　　正说着话，新人过来敬酒。章明简拉了程也给他介绍，“这我哥，徐文斌，我嫂子，梁星语。跟你一个地儿的。”

　　新郎许是酒量不好，脸上微微浸着酒意，说笑着和在座的各位长辈打招呼。好在一伙人也知道收敛，面对调侃，新娘子微微红了脸，这下子一对新人瞧着好像更般配了。

　　程也在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梁星语，他甚至觉得惊讶。从初中毕业后，两人已经十一二年没见，但他还是隔着新娘妆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老同学。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随着众人受了新人敬的一杯酒，脑子乱糟糟一团麻。章明简眼睁睁看着程也一口干了酒，一时好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实诚了？”

　　程也不答，章明简看他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喝酒闹的，于是伸手夺了程也的酒杯，又起身盛了一碗鸡汤，“喝点。”

　　七点的飞机，两小时十分钟的旅程，程也告诉自己必须在这两小时十分钟内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实际上从遇见梁星语的那一刻，他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那些横冲直撞急于寻找出口的未知思绪。

　　程也失眠了，很显然，短短的两小时十分钟远远不够。他想了很多事情，很多原以为已经淡忘的细微小事，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偏偏其他的又是模糊的，这些清晰的记忆是有名字的，它只属于一个人。

　　程也甚至想起那年他未看完的故事结局在96页…

　　忙乱的婚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梁星语才想起来一些朋友们寄过来的新婚礼物还没来得及拆。她有一周的婚假，长时间的忙碌一时停下来，竟有些无所事事。

　　徐文斌看她满屋子转悠，猜到她在找礼物呢，干脆也放下手头的事，把散在屋子各个角落的快递盒堆在一起。

　　梁星语拆了一个，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笑道，“那天明简旁边坐的是谁呀？怎么看着像我初中老同学？”

　　徐文斌想了想，那天高兴，喝高了，还真没想起这号人。看梁星语拆得高兴，他又递过去一个，“要不打电话问问明简？”

　　梁星语见他这就要去找电话，赶忙拦了下来，撇撇嘴，“算了，别问了。我们好像毕业就没见过了，怪尴尬的。”

　　“嗯，听你的，我都想不起来初中同学长什么样了。”徐文斌起身和梁星语坐到一块儿，听她一边拆礼物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周的安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