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上有个避雷针》寰尘

2、第 2 章

　　一袭黑衣的年轻侠客在双层架子床前抱剑而立，风从破洞的门外吹进来，衣袂飘飘，显得十分仙气。

　　青年刚刚彬彬有礼地告诉她，他是一名柳树妖，因为族中预言找到了她，显然雷电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神奇的反应，让她闻起来非常好吃，对植物有巨大的吸引力，所以李小苗必须跟他回家，如果不跟他走，将会非常危险。

　　“所以，你准备好和我走了吗？”

　　“雷电能够产生氮肥，”李小苗抱膝坐在椅子上，认真地思考后说道，“所以，你要不要去种子化肥店看看，也许，你想要的只是化肥而已。”

　　“……性命攸关，请你不要开玩笑。”

　　青年的微笑有些僵硬。

　　眼看着他轻而易举地捏死了吸血的藤蔓，又挥挥衣袖就复原了阳台的玻璃，李小苗没有任何挣扎地乖乖跟他走了。

　　听人劝，吃饱饭。

　　不管眼前的这个妖精看起来有多么谦逊绅士甚至还有些腼腆羞涩，李小苗可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人家眼中可能就是一块香喷喷的烤肉。

　　不对，是肥料。

　　思想认识到位后，李小苗甚至相当务实地请求让她留书一封，告诉室友们快要放假了，自己想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又给老李去了电话，告诉他自己这次放假要留在学校补考，就不回去了。

　　她可不想因为在宿舍内无故失踪，让爷爷担心。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迫于环境压力的柔弱少女·李小苗这样安慰自己。

　　李小苗这四年来过得抠抠搜搜，打工做家教回老家都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

　　没有想到人生第一次坐飞机，是在夜晚搭直升飞机，真是瘸子跑赢飞毛腿，想都想不到。

　　在颠簸和嗡嗡作响的环境中，李小苗从窗户看见下方城市璀璨的灯光变得越来越小。

　　“你害怕吗？”

　　她如此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半睁的杏眼怔怔地望着窗外，昏黄的灯光照在少女淡色的唇上，更显得楚楚可怜，柳易初稍微有些愧疚。

　　“嗯……嗯？”

　　回过神来的小苗疑惑地看着他，柳易初无奈地笑笑，伸手为她戴上耳机，然后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

　　世上的灵气渐渐枯竭，妖精们的生活空间越来越小，于是他们改头换面，融入到了人类社会之中。

　　三位妖精好友一起选定了浮云山这个相对灵气充沛的地方生活，他们分别是牡丹、柳树和菩提，许多植物小妖也借着他们的庇护在这里生存了下来。

　　牡丹有一颗雷月珠，此宝可吸收日月精华转化为灵气，还能够在妖精渡劫时，帮助承担天雷之力。为此，他们特意修建一座雷月塔，用于存放雷月珠，因为它的存在，山上的普通植物似乎也都有了变化。

　　他叫做柳易初，是柳树的儿子。草木成精，往往要千万年之多，但是他不同，他的父亲柳飞与母亲昙梦生下了他，他从出生起就开了灵智，拥有修炼的天赋。只100年，就成功化形。然而在灵气枯竭的年代，即便是在浮云山上，修炼也是十分不易。

　　再后来父亲意外去世，菩提妖王出走离山，山上的大妖多是脾气秉性古怪，推选他的母亲做了族长，在操心浮云山大小繁杂事务的同时，努力督促他的修炼，很快，他迎来的化丹的机会，大家都说，这是他们见过草木精灵化丹最快的。

　　母亲做了万全的准备，那一年之中，他就潜心在雷月塔中闭关修行，很快，他化丹的日子到了，许是因为他的天赋异禀，当时场面宏大，明明是大白天，整片天空为黑色，紫色的雷光气势磅礴地从空中闪现，之后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

　　化丹失败了。

　　只是雷月珠碎裂消失，母亲为了保护他修为废了大半，他的元神受损，修为停滞。

　　不久，族中的银杏妖做出了预言，在二十年后，将会有一个转机，他们需要去H市寻找。

　　而二十年后的今天，柳易初找到了她。

　　他的声音温柔又低沉，娓娓道来，李小苗觉得，他会是个很好的导游。

　　“谢谢你的解释，你本不必和我说这么多的。”

　　“你会飞吗？”她突然问道。

　　“这……不会。”

　　“那……你认识会飞的妖精吗？”她又问道。

　　“你指的是禽类的妖兽吗？倒是认识一两个，在化形后，能够飞翔，不过如今摄像头很多……”

　　“不，我说的是人形的样子，能够……”李小苗认真地比划着，“能从很高的地方轻轻一跳，就跳到很远的地方，非常轻松的，像是电视里的武侠片一样……”

　　“这不算是飞行……应该是能力强大的妖王就能够做到，怎么，你见过？”

　　李小苗笑着摇摇头，又问道：

　　“预言……是怎么说的？”

　　“这……预言是通过跳舞传达的，很难说具体的内容。”

　　“……”

　　“那，请问，你们怎么确定就是在H市，是关于我的？”

　　“哦，当时我们拿了地图一个个地方指，点到H市的时候她抖的最激烈。”

　　“这……怕是有些草率吧？”

　　“当然不会，她跳了一下午，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把每个地点和年月日都指遍了，确定就是二十年后六月的H市。”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榕伯刷抖音刷到的，你接连被雷劈了两次的事，你的同学放到了网上。月雷珠就能够引来雷电，还能够产生灵气，像你一样……而且我一到H市就闻到了你的味道，这么诱人的香气，我当然不会找错，没看那株刚刚有点修行的藤蔓都被你吸引去了。”柳易初揉揉鼻子，有些羞涩地说。

　　“来找你，一方面，是浮云山的任务，另一方面……等之后我再和你说。”

　　嗯，好有礼貌，妖精的素质比想象中更高。李小苗默默想到。

　　以为自己要被带去的是深山老林，飞机竟然落在了半山的一片别墅前。

　　顶着呼啸的大风跨下直升机，周围虽然处于苍翠的森林之中，但是庄严气派的巨石拱门，富丽堂皇的花园，别墅前面有宽敞的柏油马路，都显示出了生活气息。

　　很好，起码他们已经社会化了，可能和人类也差不多，李小苗乐观地想。

　　可能和很有钱，很有钱的人类差不多。

　　走进庭院中，雕栏玉彻，周围郁郁葱葱的尽是名贵的奇珍异草，李小苗凭借专业知识所学，也只认出了其中的一小半，每一株都是价值连城。而且大多都是变异的品种，大小和颜色十分奇异，不同地域的奇异花草都挤在一起，反自然地一起茂盛开放。

　　从李小苗踏入花园，原本祥和的花园变得杀气腾腾，这些花卉都躁动了起来，花茎伸直，朝着她激烈地抖动，李小苗看见一只妖艳的紫色玫瑰巴掌大的花瓣像是大嘴一样咔嚓咔嚓地摩擦着朝她开合扑过来。

　　李小苗一个转身，麻利地躲到了柳易初的身后。

　　柳易初握住了李小苗的手，冰凉的手指上微微潮湿，他朝着花草们冷冷地扫过一眼，那些花卉都如同是被霜打了一般，垂头丧气地蔫了起来。

　　柳易初的脸色微红，鼻翼微微颤动，朝着李小苗越凑越近，“应该是你身上的味道，吸引了它们表现得异常……”

　　小苗默默地抽出自己的手：“谢谢，我还是自己走吧……”

　　“不好意思……”柳易初后退了两步，跟在她的身后。

　　整个花园曲径通幽，九曲十八弯，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在转得失去了方向感后，终于来到了前厅。

　　路上见到的男的都高大俊美，女性则是高挑靓丽，在这个颜值水平超高的家中，身材娇小，外貌清秀的李小苗像是闯进了孔雀笼子的鹌鹑，处处显露出平凡的……土气。

　　随从甲：“这是人类？少爷从哪儿领回来的？”

　　随从乙：“少爷终于到了叛逆期恋爱了！可喜可贺，不过怎么带回来这么个东西……”

　　随从丙：“咦？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随从丁：“真的好香……我饿了……我都几年没饿过了……你怎么流了这么多口水，好恶心！”

　　一个端庄优雅的女人迎了出来，李小苗眼前一亮，女子肤如凝脂，秀发乌黑亮丽，一双明眸顾盼生辉，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身形高挑挺拔，穿着一双合身的白色西装，透着干练。

　　“初儿回来了，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小朋友？”

　　柳易初一五一十地向母亲报告了自己是如何找到李小苗的，甚至还包括精确的时间地点，像个乖巧的小学生，李小苗不禁有点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女人深吸两口气，拉着小苗上下欣喜地打量着：“真是个……可爱的小人儿。我让人给你安排房间住下来，初儿，你带她过去，好好照顾。”

　　李小苗礼貌地回答：“谢谢称赞，其实我在学校还有课……我很愿意帮忙，可以随叫随到，不用在这边久住的。”

　　昙梦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若是不在我这儿住下，你怕是走出大门就被那些小精怪们给吞食干净了。初儿，前些日子我说的事情时机已经成熟，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我想我的意思你已经很清楚……母亲，今天不是你去海安观的日子吗？这边我会安排，你就不用担心了。”柳易初打断了昙梦，语气虽然礼貌但抗拒，昙梦欲言又止地看他，转身离开了。

　　柳易初之后也沉着脸离开，让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子带着她去了房间。

　　房间古色古香，摆着红木的家具，在窗前还摆着一只古琴，李小苗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女孩儿扎着两只圆圆的发髻，娇小可爱，两只微微突出的门牙笑起来也格外讨喜，她歪着头说：“没有的呀，我们又不用。”

　　咕咕咕————

　　李小苗摸摸肚子，从昨晚到现在，她水米未进，没上过厕所……

　　“不好意思，人有三急，实在忍不了……请问……有没有什么地方……”

　　女孩儿指指桌上的茶壶：“要不就用这个吧，是空的。”

　　桌上的紫砂壶，虽然小苗不懂，但是看那温润细腻的光泽，包金的提手和细腻的雕花，不像是便宜货。

　　“不好吧……不然，我去院子里方便可以吗？”

　　女孩儿咯咯笑着把茶壶塞进李小苗的怀里：“这边院子里的花草都有灵性，你要是去里面方便，大概会被吸干，还是用这个吧，放心，我是松鼠，不觉得你闻着好吃。这整个宅子里的花花草草都盼着能尝一口你呢。”说着，朝着她咬了一口空气。

　　脑补了自己被院子里生机盎然的花草树木吸食致死的场面后，李小苗从善如流地听了她的话，遮遮掩掩地在小房间用这辈子见过最昂贵的茶壶方便。

　　只是，方便过后温热的茶壶被鼠精夺走，倒向窗外浇了园子……

　　“别浪费了，给它们也尝尝味道。”她这样说。

　　听着窗外草木窸窸窣窣的声音，向来迟钝的李小苗感受到，羞耻可能是会致死的。

　　毁灭吧，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