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上有个避雷针》寰尘

17、第 17 章

　　柳易初看起来像是个缩了水的大号娃娃，干瘪地陷在被子中间，脸上隐隐地泛出绿色，手背上，皮肤干燥地皱在了一起，像是蜡黄的树皮。

　　李小苗很难将他和之前清俊优雅的少年联系到一起，心中倒是对为他顶雷多了一点儿心甘情愿。

　　昙梦的办事效率很高，一直被封锁的雷月塔被她给收拾了起来，各种需要的物件布置全部完善，浮云山的几位大妖联合帮忙施法，等到晚上，李小苗就可以开始上工。

　　她顺便还将李小苗的便宜爸妈给威胁一番打发了，洛风问小苗要不要见他们一面，可以让他们向她道歉，虽然未必能有多真诚，小苗拒绝了，现在的他们如此陌生，自己熟悉的他们早已成为梦魇，存活于她每一个心情低落的夜里，见与不见，没有意义。

　　天上的云看起来非常邪门，像是倒置悬挂在天空中的大海，大海波涛汹涌，在紫色的夕阳下，一片肃杀之气。

　　看着天空中的云朵涌动，帮忙的妖精们都回去了自己的住处，只留下昙梦、柳易初、李小苗、洛风四个人。

　　三妖一人。

　　昙梦将自己的内丹吐出，淡紫色的小球闪着荧光围绕着柳易初旋转，越来越快，在李小苗看得快要被催眠时，它钻进了柳易初的口中，淡淡的光辉浮现在柳易初的身上，天空中的云层流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低，坐在塔顶的几人渐渐感到压迫，千万条紫色的闪电雷霆万钧地从云中闪现。

　　在气势如虹的雷声中，李小苗的汗毛直立，心跳如鼓，头上不断地冒出冰凉的汗水，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

　　要死要死要死……

　　洛风温暖的手掌握住她冰凉又汗津津的手指，凑到她的耳边。

　　“我想了想，你说的事，我还是不想答应。”

　　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李小苗说不出话来，只能惊讶地看着他，这会儿反悔，怕不是渣出了真本色。

　　洛风轻笑了起来，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在这种妖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的变态。

　　周围的紫光一闪，李小苗失去了意识，在最后的印象中，自己投入了一片红色的花海，异香扑鼻。

　　疼，好疼，特别疼。

　　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表皮都被用小刀挖开，往里面塞了小炮仗，然后再把炮仗点燃，劈里啪啦，外焦里嫩。

　　疼痛这种事情，有很多的变量，在老李的面前，小苗总是会更加怕疼一点儿，大扫把轻轻一扫，都觉得火辣辣地疼得叫出来。

　　出门在外，磕了碰了，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而自从有了这倒霉得体质，被雷劈得多了，李小苗敢自夸，还真锻炼了她铁骨铮铮的一条硬汉，连哼也不哼。

　　但是这次是真疼啊，从表及里，深入地，透彻地，好像每一块皮肤，每一条筋脉都被摧毁殆尽，如果恢复不了了怎么办？疼痛好像没有尽头，消耗了她强大得内心，她想扯开嗓子尖叫，嚎叫，但是连嘴都张不开来。

　　渐渐地，疼痛渐轻，睁开眼来，自己正处于一片阳光明媚的山顶。

　　低头看看自己，是一株嫩绿的新芽，在春风中摆动腰肢，舒展双臂。

　　时光如流云划过，很快自己就绽放了，成为一株妖艳的红牡丹。森林里的动物都对自己无比好奇，但是又不敢靠近，它们钦慕的目光，让自己感到非常舒适，只是到了夜晚，它们都会回到自己的窝中，苍凉的夜色中，只有自己。

　　周围的花朵开了又败，动物走了又来，她在这里独自美丽着，吸收着来自天地乳白色的灵气，叶片和花朵上，开始浮现出金色的花纹。

　　很快，她变成了一个孩童，她能够走动，奔跑了，在流动的溪水中，她看见自己可爱的样貌。

　　她有点寂寞。

　　动物害怕她，她就朝着山下走，走了很久很久，她从孩童变成了少年，终于见到了人烟。

　　她羡慕地看着往来人群的衣裳，于是自己的身上也有了同样的装扮。

　　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指指点点，眼中有爱慕，有迷恋，有狂乱，有害怕。

　　有人带她离开，去了一个红粉纱帐的小楼，雕栏画柱，粉帐重重，有许多的女孩子，她们对她羡慕又嫉妒，有人想撕开他的衣服伤害她，于是，她用花瓣割破了他们的喉咙。

　　又有许多梳着发髻，穿着道袍的人来，他们用了奇怪的法术，把她关入了牢笼，没有多久，又把她送入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里同样有许多衣着华美的女人来来回回，她们同样狂热又嫉妒地看着自己，她被法术困在笼子里，后来又来了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他是这里唯一有胡子的男人，他同样想撕开她的衣服，于是她用香味，让所有人陷入沉睡。

　　烈火焚杀着华丽的宫殿，她一人赤脚走了出来。

　　走出那里，她又遇到了很多人，所有的人都一样，见到她都会变成傻瓜，她能轻易看穿他们心中的欲望，他享受用魅力去操控他们，但是又很快厌倦。

　　他只感到孤独。

　　他试着找人去陪伴，她看出他们心底的欲望，眼中的渴求，他们的欣喜若狂，他们的欲壑难填，他很快就会厌倦，他仍然感到孤独。

　　时间的流速忽快忽慢，就好像正在融化的雪水，小苗一会儿静静地看着蝴蝶绕着自己飞舞，内心平静，一会儿又看见疯狂的人们急速变化着外观，激烈的爱与争斗围绕着她，内心狂躁。

　　上方的天空扭曲着，变换着，一切都不受她的掌控，她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时空中穿梭。

　　一切都被巨大的疼痛打断，她闻到烧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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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光石火，雷霆万钧，洛风感到了久违的战栗，不禁有些兴奋，贴在小苗的耳边说出反悔的话，看着她震惊的眼神，他愉悦地笑了，在震天雷鸣中，抱住她。

　　紫色的雷电浮动在他们的身上，将衣服烧成齑粉，洛风感受着一切，把她护在怀里，一道道闪电落下，少量的雷打在躺在一边绿油油的柳易初身上，更多地天雷不断地招呼在他们两个的身上，忽然，停顿了许久，一道巨大的金色闪电飙举电至，落在他的身上，他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自己站在一个逼仄的屋角，眼前有一个布满油渍，脏污不堪的桌子，上面摆着两盘吃剩的饭菜，自己的胃中灼烧，眼巴巴地望着桌子。

　　他看到在旁边有一个老式的衣柜，柜门上是一片镜子。

　　身体异常沉重，操控着自己走出两步，没有任何的力气，手脚都是软绵绵，站在水银斑驳的镜子前，里面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六七岁的样子，枯黄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柔和的眉眼，像是没有睡醒的半睁着，这会儿镜中的眼神透露出探究，应该是小苗的小时候，又有些眼熟。

　　一个眉眼刻薄的女人走了进来，看见她站在镜子前面，就劈手打在她的头上。

　　“谁让你走的？让你罚站懂不懂，还敢动！”

　　洛风冷笑一声，抬手去挡，哪知软绵绵的手脚沉重地用不上力，却没能挡住对面来的攻击，在头顶响亮地啪了一声。

　　“你竟敢……”话还没说完，对面的拳脚下雨一样落了下来：“翅膀根硬啦，喂不熟的白眼狼，赔钱货，克死了我儿子，你怎么不去死……%%￥%￥#￥”

　　那个女人比乌鸦还呱噪，边打边骂，洛风冷静地放任身体自动地贴到了墙角，缩着脖子，两只小手紧紧贴着裤子，用力地憋着不发出哭声。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走了进来，在女人的告状下加入了男女混合双打，最后以风小小的身体被高高地踢飞作为结束。

　　等到他再次醒来，还在水泥的地面上，鼻涕口水流了一滩，他用袖子擦擦鼻子，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这副身体真的是不成样子，走路摇摇晃晃，勉强支撑着，摸到厨房，找到一把插在西瓜上的水果刀，他的手小，就双手举着，轻轻地，静静地走进了他们的卧室，男人的鼾声震天，他把刀抵在他的胸口，冷冷地看着他在呼吸中吐出臭气，找准位置，扎了下去——

　　一阵灼痛围绕着他，他睁开眼，自己正躺在浮云山洛宅的卧室。胸前和四肢都被纱布包裹着，他赤脚踩在地毯上，五内俱焚地疼痛，朝着小苗的卧室走去。

　　姚老师和两个医生站在床边，就病情在讨论，李小苗躺在白色的床上，被包裹成了一个木乃伊，在白色的纱布中间，露出的皮肤焦黑开裂，里面露出星星点点鲜红的血肉来。

　　李小苗从那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但是很快又在剧痛之中失去了意识。

　　虽然全身不能动，但是大脑在一刻不停歇地做梦。

　　一会儿她是在铁板上滋滋冒油的一块儿烤五花肉，被剪刀剪成小块儿，包在辣白菜里被吃掉；一会儿她是小美人鱼，仰头喝下了药水，身上的鳞片一片片脱落，鱼刺扎了出来变成了两条人腿；一会儿她是泥土里的蚯蚓，在黑暗中的土地里股涌股涌，不小心爬到了一片盐碱地里，在白花花的咸盐里面扭曲滚动……

　　一阵柔和的花香萦绕在鼻端，周身的疼痛都渐渐减弱，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洛风含笑的桃花眼。

　　深红色的圆球像是颗发光的溜溜球，围着她旋转，发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