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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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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鸾一抖手腕,手中焚天“噌”的一展,携着尖锐嗡鸣向二人袭去。
卞锦钊一把攥住云闲尚未从他脸上收回的手向自己一拽,使他倾身扑在自己怀里,这柄杀器便正好自他方才所在的位置飞过,边缘锋利的锯齿轻易收割一片头颅,简直像刈麦,一道道血泉洒向空中,倒地声不绝。
跳下来的纪鸾稳稳接住回旋的焚天,顶着卞锦钊吃人的目光,磨牙道:“有这腻歪的功夫,这几只小鬼早杀完了。”
话音未落,那些无头尸身一个个踉跄着站了起来,脖颈上皆有灼烧痕迹,其中一些较矮的尸身只被削去上半个脑袋,红红白白豆腐渣似的东西和晃荡的眼珠子一起挂在剩下半张脸上,齐齐转过身来,这幅诡异的画面令云闲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下一秒,向他们猛扑过来——
纪鸾面上亦是错愕,只不过多年习武已将危机反应刻入骨髓,焚天扇面一展,格挡开一记掏心爪,执扇反手一劈,空气似乎静了一瞬,一双眼疑惑地掠去,却发现本该以脊柱为界、精准一分为二的尸身仍完好地立于眼前,即便没有头颅没有表情,他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嘲笑意味。
“呵,敢躲?我倒要看看接下来还躲不躲得了!”
焚天乃十八节玄铁扇骨缠赤蛟筋所制的乌金扇,无处不锋利,在纪鸾手上却乖驯得不行,绕着他的虎口辗转撒娇,扇面为凤凰涅槃,火浪翻涌,他执扇一扇,凌厉真气掀翻一片原已形成包围之势的死尸,火星钻入尸身,不一会儿便烧穿腹皮,流下肚肠来。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
然而纪鸾的扇完全不输剑,甚至在他面前,一般人尚未拔剑,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出剑的机会。他的扇可攻可守、远近兼顾、巧捷万端。可以这么说——
人间执扇者中,无人能出其右。
他挑了个从背后摸上来的倒霉蛋,不过打了个照面,扇骨那么一挑,扇面那么一翻的,前胸皮肉筋脉便絮絮而落,在焰刃深入五脏六腑之前,这死尸才勉强退开去。
“还知道怕了?”
这头卞锦钊也发现不对劲,这些尸身他们见过的,在上岸那天,任枫向他们中的人问了路,一双双针似的瞳孔令人印象深刻,那时虽说这些人面容举止有异,但还是有思维的、活着的正常人没错。
然而今日他赶来时,这些人已完全失去活人气息,不过是一群无知无觉,只被血肉驱使的走尸罢了。就像水鬼,有攻击力,却并不强悍,只是数量多得像倾巢而出的蚁群,令人烦躁。他猜测是有谁操控了这么一群“人”,将它们引入任府作乱。
在纪鸾出现后,这些“人”又发生了变化,就像水鬼遇水一般,肉眼可见的原地升级了。速度、力量暴涨,没有头颅也行动自如。更恐怖的是,他觉得似乎每个“人”都拥有了意识。
譬如眼下这位,和卞锦钊打得有来有回的无头怪。他是有意放水不错,但这无头怪已经具备了普通修士的实力,甚至有招数,虽然看起来很怪,他从未见过。
不同的无头怪实力还有高有低的,再譬如云闲对面的这位,当属怪中高手。
韶玉剑势伶俐,游走似蛇,吐着信子逼上无头怪周身,该是避无可避。可眼前这副僵硬躯体总是恰好在剑意来时或俯或仰或倾或旋,关节灵活脱臼,甚至整个“人”向后反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后脑几乎贴至地面。
惹得云闲气喘吁吁,却无所获。
蓦地,无头怪躯干骤然弹起,青黑利爪直直刺向云闲眉心,太快了,快得他只来得及闭眼。
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未传来,而是自颧骨处一闪而过,他抬手一摸,指尖一线淡红。
他横剑于胸,惊魂未定地瞪过去——
无头怪呆呆地站在跟前,一动不动又死气沉沉。
“这鬼东西怎么杀不死?”
耳边传来纪鸾恼怒的声音。
——为什么?
云闲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
——他似乎并不想杀我。
——但我必杀之。
云闲握紧韶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飞身向前,直如离弦之箭,正是空门大开、玉石俱焚的打法,在尖钩似的利爪抓向他脖颈的同时,不管不顾地将韶玉狠狠送进尸身心口。
“噗呲。”
腥臭的液体溅了他一身,他咬紧牙关等着命运审判。
他赌对了,那冰冷的锐意分明能轻易划开他的皮肉,切断他的生机,然而却只是在最后关头僵硬地抚过他颈侧,停在搏动的血脉上。
尸身像一具抽去提线的傀儡,靠在他身上不动了。
云闲掀开这副沉重的躯壳,颤抖着捂住脖颈,支撑不住般弯下腰大口呼吸,耳中尽是雷鸣般的心跳,他自己都不能理解方才过于冒险的举动,仿佛那一瞬间被鬼附了身。
一缕黑烟自尸身心脏处逸出,在夜色掩映下,无人察觉。
云闲直起身来,反手一剑洞穿其他摸上来的走尸,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结果。
“果真如此......我知道了”,他喃喃道,“这东西刺穿心脏就能停下!”
纪鸾闻言,果断合扇刺入走尸心脏,拔扇一推,尸身便倒地不起了。
他心道:云闲此人......倒也没那么废柴。
“师兄真聪明。”
这样蕴着笑意和亲昵的语气,熟悉又异常陌生,以至于纪鸾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是卞锦钊在说话,胸腹中一把火炙烤他的肺腑,恍惚间他变成了自己扇下的走尸。
他嘲讽地掀了掀唇,露出一侧森白牙齿,“呵,不过是走运罢了。”
然而,在得知走尸弱点后,局面并未有明显好转。
这些怪物如潮水般涌来,其中有许多头颅完好,说明这一部分并没有遭受过纪鸾的攻击,说明他们在源源不断地补充,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没有痛觉,不知疲倦。剑锋哪怕只偏离心脏一厘,它们依旧如饿虎扑食般拼命试图咬断你的喉咙。
纵使几人武艺超群,这样下去也难逃体力不支,被尸潮淹没的下场。
云闲清晰地感觉到身形变得迟缓,剑招失了准头。五根利爪没入他的手臂,鲜血淋漓,或许是失血导致麻痹的缘故,他并没有特别鲜明的感受,本能地回身一剑,只刺中了肩膀,反倒将韶玉卡在尸身肩缝中,一时无力拔出。
尸身闻着味扑上来,接着一声闷哼自云闲口中溢出,他偏头一瞧,只看见一个奋力的后脑勺,獠牙越来越深,嵌入血肉,挑动筋脉,他恍惚间听见自己的肩峰在呻吟,又好像他右肩上原本就严丝合缝地长着一颗头颅。
纪鸾情况好一点,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平日里的精致与骄矜早已荡然无存,衣衫凌乱,发丝被血与汗黏在颊上,狼狈不堪,焚天上下翻飞不休,依旧难以延缓走尸围猎的速度。它们就像烧不尽的野草,春风一吹就疯长。
卞锦钊径直奔向云闲,衡渊疾电般划过,将几只走尸拦胸斩断,硬生生撕开一条血路。他将云闲护在身后,敢向他伸出的尸爪通通被衡渊绞碎,始终将那些饥渴的欲望阻隔在一尺之外。
走尸察觉到他的威胁,趋利避害,纷纷向纪鸾涌去。
纪鸾将焚天插入走尸心口,拔出,踹开,插入,拔出......如此机械地重复着。忽然,他听见黏腻沉闷的"嗤啦"声,晃了一晃,不可置信地一低头,瞧见四根猩红的指骨,像四条刚剥了皮的蛇,迫不及待地从他腹部钻出来,腐臭混着铁锈味直冲鼻腔,他竟没觉出疼。
“你还好吗?”卞锦钊反身抱住踉跄的云闲,这才发现他背上暴绽的伤口,再一看,这哪是什么红衣,分明是鲜血染红的。
刹那间天地失色,仿佛蒙上一张巨大的膜,一切动静都变得沉闷,听不真切,在他摇晃的视线里只充斥着饱胀的浓艳的铺张的尖锐的血红,再一看,云闲面容青灰,毫无生气地躺在他怀里。
“呃......锦钊?!”云闲痛呼出声,卞锦钊的手指如生铁一般嵌入他腰间软肉,想推开却纹丝不动,手下肌肉硬邦邦硌得人疼。
他愕然对上他猩红的双眸,心中大骇——
这样类似于走火入魔的状态和屠蛟那日何其相似。
他沿着卞锦钊紧绷的下颚上抚,却被他沸腾的筋脉烫到,下意识缩手,被一把攥住后折,腕骨传来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
“嘶——”云闲倒抽一口气,发现卞锦钊双瞳机械地随他转动,细微震颤着,眼底布着蛛网似的血丝,又仿佛并没有看见他。
“锦钊,你怎么了?”
他不明白,卞锦钊方才分明还好端端的,眨眼间却像是变了个人。
为什么?
他回想之前的情形,只记得卞锦钊护着他,担忧他的伤势,而后瞬间变了脸色。
有些东西在云闲心底破土而出:所以......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