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纪事》胥浮

2、第二章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还好，只是午夜梦回，好像还是能听见沙场的厮杀。他都快忘了自己是那手起刀落的活阎王。直到那日他在给孟婆搭手，给那些投胎的人递汤，其中一个许久没接，在战场上受伤的老兵，瞎着半只眼，仅剩的一一只手垂在一边。

　　:快些，后面的人还在等着。军爷温和的道。

　　:这就死了？

　　:嗯，辛苦了。

　　军爷认出了那人，死之前那一战的前夜，他与兄弟们喝酒。端酒的伙头兵问他

　　:将军，这就要死了？

　　其实可以活，只要往后退。可是身后便是家。退了家便没了。那一战全军覆没，他死前还依稀记得伙头兵似乎想来扶他，却被流矢射中，倒在他不远处。死去的游魂，有些心愿了结直接到了这奈何桥，有些心愿未了，便在天地游离，直到执念消散。老兵来的比他晚。执念比他深。意外就在这时发生。饕鬄忽然有些不适的打了个饱嗝。孟婆的脸色变了变

　　:遭了。

　　军爷听见，一阵凄厉的叫声从奈何桥下传来。

　　山南君的小船难得挤下这么多人。哦不，是一只鬼和一只神兽，还有一个说晕血的孟婆，安顿好糖醋出来时。就看见蹲在船尾的三只。变成人型怂拉着脑袋的饕鬄，还有同伙衣服都不好好穿的男鬼。

　　:糖醋鱼，怎么样了。

　　:饕鬄小孩啊。下回吃东西注意些好么。让孟婆给你煮着消食的汤。我们家小鱼。就那么小小一只。经不起忘川里那些怨气咬几口。

　　:我...不是故意的。平常都差不多的....。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小心吸收到多余的怨念，就，，，吐了。

　　变成小孩的饕鬄一边说一边偷看那个男鬼，打死也不能说本来该留点肚子。但是昨晚孟婆煮了曼珠沙华汤太好喝，他多喝了一碗，才撑吐的。

　　:是我，不好。

　　:死了的人就该放下执念了，我倒不曾想到你执念这么深。孟婆凉嗖嗖的瞥着沉默的男人。

　　饕鬄是孟婆养的，除了撒娇，吃的多，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净化忘川的怨气，奈何桥上一回间，便是一世了结。孟婆汤散不去的怨念，尽数到了饕鬄肚子里。本来是每日定好了量。那知道忘了这还有个孟婆汤没作用的鬼。那些怨气从忘川里涌出来时。他还端着给老兵的汤，想都没想把汤一扔，拿起手边的剑，就冲过去，奈何桥上乱成一团，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手上只是把木剑。这也不是战场，他已经被怨气团团围住。不知鬼还能再死一遍吗？本以为怨气缠身会很痛苦，可是过了一会，他才发现自己身上那团黑气争先恐后的往另外一个方向涌去。饕鬄吐出的怨气是忘川年久的怨气，有些畜生的朦胧灵识。喜食生灵，比起没啥味道的几只鬼还有那会吃了他们的饕鬄，那个散发着生气的小鱼妖，简直是行走的美味。半人半鱼尾的小姑娘被一团黑气围住，偶尔还有那么一两抹划过鱼尾。蓝色的血立刻流了出来。糖醋疼的直哆嗦。手上结的妖印都不稳。心下回一定要多抢饕鬄的小零嘴。

　　:要不是我今日醒的早，糖醋真成一道菜了。

　　山南君撸了一把饕鬄的耳朵，把小孩欺负的眼泪汪汪，这才满意的收手，对着军爷道

　　:明明早就可投胎，你这般留恋不容于天道？孟婆汤的效果猛烈。你是怎么压着的？

　　孟婆熬的汤并不是没有效果，汤效起来时，他也头痛欲裂，若不是，，，不知哪生来毅力，硬生生的扛着，告诉自己不可忘，那件事还没完成不可忘。

　　:我.....

　　:不想说便不用说。山南君摆手，蹲在船尾，拿起了鱼竿。

　　:有些事强求不得

　　饕鬄缩着身子假装认真的看着山南君垂钓，但是，，，，，，这确实啥也没有，他想了想，算了，还是不要说出来。

　　糖醋是疼醒的，一醒就赶紧往尾巴上看，尾巴还在。她翘了翘尾巴，咦，山南君新买了沐浴的盆吗，，，，怎么看着好眼熟。怎么依稀我点像孟婆煮汤的那口锅.....

　　:你醒了，要加水吗？提着桶子拿着瓢的军爷战在旁边。

　　不要，感觉像在煮鱼汤

　　:山南君说，你得把从伤口入体的怨气泡出来。

　　那，，，这是什么。糖醋面无表情的从水底拿出一片，生姜，，，，，，，军爷摸了摸鼻子

　　:刚刚孟婆养的那只妖怪，似乎进来过。

　　果然，鱼生艰难。

　　:谢谢你救了我。

　　反正我不救你。你也早就死了

　　:不过你是姑娘家上前的该是我们男人

　　呸，靠你那个木头剑么。

　　:你若是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去给你做

　　我想吃曼珠沙华的小嫩叶，但是你确定不会成为曼珠沙华的肥料么。

　　:小纸鸢我给你做好了。等你尾巴好了，我带你去放。

　　我尾巴又没断，，，，，，但是这些终究没有说出才，糖醋想，果然她是个不打击鬼的善良好妖。她趴在锅边，浅色的眼底全是自顾自说话的军爷。那人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竟然心慌的低下头。小鱼妖有副好皮囊，但是好像因为刚修成人型，尤懵懂不自知，蓝色的纱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的美好曲线，她确不知道般。半趴着，看着一个男人，，，。他是个男人。想到这他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心如鼓捣，虽然他们行军打仗多年，也常常会听身边的兄弟说军里又来了哪位挺绝色的军妓，但是他没想过这种事，只以为那日战事结束，便回乡寻位良家女子，生儿育女。确不想，这就死了。

　　:做人好玩吗？小鱼妖一边拍着水。一边懒洋洋的问。山南君好像就挺喜欢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的

　　:不好玩吧。若是不计较那些人情，可能会好玩些。

　　:嗯？

　　军爷想了想

　　:比如与友人之约，必定会想办法去做到，比如说与恋慕之人的誓约，必定想办法求到，其实人生事很简单，不过是这些人情之间，让你多了些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我这样说你懂吗？

　　:就像饕鬄每次都来求我偷山南君的零嘴。

　　:做一个人，有时不只是零嘴这种事。

　　生而为人本不累。累的只是那些为情所困多生的事端。

　　生为子女该尽孝侍奉父女

　　身为人父该养家糊口，教养儿女

　　同样身为一国之民应当保家卫国。

　　: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小鱼小声说

　　:山南君跟我说，当人只要尽情吃喝玩乐就行了。

　　。小鱼妖一看就是被主人养的很娇气，军爷想着。如果是跟他去边塞，恐怕也得废点心，伺候好她。等等。这想的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心底一慌，心又砰砰砰跳起来

　　等身后没了动静。回头时，才发现小鱼妖变回了原型，翻着肚子，漂在锅里，似乎又是睡着了。他伸手做了个失礼的动作，拨了下小鱼一鼓一鼓的肚子。

　　:若是没法投胎，这样，也挺好的。低不可闻的声音淹没在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