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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情况好像进入了我不可控制的地步,我完全没考虑过现代社会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可以这么轻易就被切断,虽然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是这太糟糕了,过于糟糕了,我明明记得他说过是明天的飞机离开东京,还特地和我道歉说不能和我一起去神社参拜了。
      想到这里我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对天发誓我对窥探别人的隐私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如果现在能从他房间里找到任何能联系到他的线索的话,我怀疑我真的会去撬锁。
      至于续租的事情,我从房东太太那里收到了合同扫描件,他在决定出国交换之后就签了新合同,所以他其实比我想的要有钱是吗,亏我一直以为他是和父母决裂的可怜小孩。
      等等,重点不在这里,我现在到底要怎么找到他才是关键,我要为我的举动道歉,然后再听他和我道歉,一个环节都不能少。这一刻我难得固执地认为,只要少了任何一个环节,我和黛就真的彻彻底底结束了。
      我承认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没执着过什么东西,小时候想要的玩具水无月女士不给我买的话我就不要了,长大以后更是如此,我总觉得考虑到为了坚持要耗费的心神,放弃显然是一件更划算的事情。但是黛不是我的玩具,我的喜欢也没有那么廉价,我如果真的在这里再一次选择得过且过,我想我会恨自己。
      长叹一口气,我躺倒在沙发上,怀里的稿纸散落在地板上,我瞥了一眼手边的那一张——如果你认为我爱你是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我,那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只有我能看见你”。
      一阵由羞耻感带来的凉意爬满了全身,我翻身把脸埋在靠垫上,对于一个习惯性把“我”脱离出作品的作者来说,创作一部建立在自我入侵的基础上的故事是极其难以想象的,我以前以为这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在作为“我”的时候没有任何被看到的必要,可是当我真的豁出去放纵了一次自己的情绪时,我脑海里只有一句——你发现了吗,我是在零星地把自己给你?*
      潦草活到二十岁,和过去的每一次创作一样,我不曾抱有世界需要我来写诗的宏愿,但我只想祈求这一次会有人听见我的声音。
      难怪漫画里的反派都不配置爱人的能力,永远游离在一切亲密关系之外,有爱就有弱点确实是世界真理。不过退一万步来说,黛既然成为了让我稳定的情绪世界摇摇欲坠的罪魁祸首,我对他来说就不是吗,不是他先喜欢我的吗。再退一亿步来说,看到我不理他,他就不能来找我吗,坐电车只有四十分钟,我又不是在北极。
      无论是耍赖粘人,还是耍诈骗人,哪一件事情他不擅长了,我在Comiket上都做到那个份上了,他的演技可太好了。
      我居然还说了什么“谢谢喵”,不好,不堪回首的场景回到脑子里了,快忘记,快消失,不要再想起来了!
      可是他那时候会提到黛弘道,应该就是想给我提示了吧,我居然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在写综述的时候看到过这教授的名字才突然想这么说。只不过细想一下,那篇参考文献好像也是我发给他的。
      不能再复盘了,越复盘只会越觉得我的大脑其实是个摆设,智商更是岌岌可危。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挣扎着坐起身,看到是黑子的来电,便按了一下免提又躺回去。
      “怎么想起来给你亲爱的前辈打电话了?”
      “因为三天前您让我今天打给你的。”
      “我说过……”把最后的疑问词咽了回去,我开始在我混乱的大脑中翻找这段记忆,好像是这么说过吧,不然我怕我会因为闭关写脚本而死在阁楼上。
      “十分感谢,没错我还活着,新稿子也写完了。”我躺着点了好几次头,正打算敷衍着聊几句日常的时候就听到黑子冷不丁来了一句。
      “和黛前辈和好了吗?”
      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还和好呢,我都快被自己蠢哭了,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回道:“作战大失败啊黑子君,我看来是彻底完了,你知道怎么在不知道账号的情况下恢复被删除的好友账号吗?”
      “不知道。”他非常老实地说道。
      “我也没有指望你知道啦。”我叹了口气。
      “是前辈问我的。”黑子无奈道。
      接着我便开始自顾自语速很快地抱怨:“谁知道会这样啊,怎么会有人朋友比我还少,我想去学校找个认识他的熟人都难。”
      “三井大哥就别提了,连我的line都不知道。”
      “不是,这家伙难道不存在吗,真的是我幻想出来的人?”
      “租房合同上的号码我打过了,他肯定是换电话卡了,这该死的美国。”
      他听我念叨了许久,一直到我停下来的时候才插了一句:“我可能能帮上忙。”
      我从沙发上弹起来,抓过手机切换了听筒模式:“真的?现在谁说有办法我都会信哦。”
      “前辈你明天来看决赛吧,”黑子顿了一下,“我们和洛山的比赛。”
      本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态,我临时购入了一张冬季杯男篮决赛的球票,没想到还挺难买的,人气真高啊,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空位,刚坐下却发现身旁的几排都举着洛山的应援旗,看着满满当当的看台,我现在应该也很难再换座位了。
      对不起,亲爱的黑子同学,你得相信前辈不是故意走进敌营的。
      当然我觉得我的心思也不会在篮球赛上,从热身到比赛最后一秒,这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办,直到我看到黑子传来的“可以麻烦前辈到西出口的楼梯来吗”,我才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少了一点慌乱,多了许多紧张。
      虽然我根本不知道黑子会用什么方式帮上忙,但是在看到那位传说中的赤司征十郎的时候,我还是一时间愣住了。在此之前,我对这位帝光后辈的印象一直是,希望未来的某天他会变成荣誉校友然后回来给学校捐一栋图书馆,因为当时的图书室真的很小。
      只见赤司低头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句:“有人要找你。”
      说完便将显示正在line通话中的手机递过来,我接过之前下意识打量了一下他的手,和黛一样,果然都是手指很长、指节分明的类型,接着我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再之后我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真弓?”
      “千……”
      我甚至没能把他的名字念全了,哭声就代替了我要说的所有话,眼泪来得猝不及防,明明昨天都想好联系到黛之后一定要做的事情,现在却只剩下了委屈的大哭。
      黑子和赤司带上了楼梯间的门,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知道此刻在我面前的两个后辈一定觉得我的脑子不太正常,黑子就算了,他一直都知道,可是难得见到这么优秀的后辈,我却还是只能留下“这个前辈是笨蛋”的印象,总觉得有点对不起黑子。
      再开口时我的嗓子已经哑了:“提前说好,我还没有原谅你骗我。”
      “我知道。”他应道。
      “不对,明明是你不理我,你提前走都没有来告诉我。”刚刚还是哭得太厉害了,喉咙里有股血腥味,我干咳了好几声继续说,“我生气这件事就这么让你生气吗,你明明知道我这人一哄就会听话吧。”
      “我承认我做错了,我应该和一条拉布拉多一样做你的腿部挂件,死死粘在你的身上才对。”黛毫不反驳地说着。
      “你这么顺着我说话,我有点不习惯,你没有在嘲笑我对吧。”我迟疑了一下。
      “真弓,”他又叫我的名字,“我真的做错了,我应该在喜欢上你的时候就告诉你,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真弓。”
      “不……不要突然又告白,”我吞吞吐吐半天没办法把我写在故事里的话说出来,最后倒是变成了,“反正你记得看明年最新的短篇赏,不看就分手。”
      听到了这个词的黛笑了出来,我不解地哼了一声,他便解释道:“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害怕你真的来找我,然后和我说分手。”
      这会儿他才提醒我去看账号私信,我翻了好久好久从最下面翻到了他发来的几行字,我哭笑不得说他才是宇宙无敌大笨蛋,智商那么高都用到哪里去了。
      “可是我没有讨厌你哦,”我强调说,“打你的时候也没有讨厌你。”
      “那你打得可够用力的。”他总算是透出了点平常说话的语气。
      “我还可以打得更用力。”我又哼了一声。
      “请你换地方打吧,脸肿了太明显了。”他言语间有调侃意味。
      “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处男开荤好可怕。”我啧啧摇着头。
      “那不得感谢你给我毕业的机会吗?”黛说着又顿住,“等一下,这是赤司的手机。”
      “真是对不起后辈,好像污染了他的手机呢。”我尴尬地低下头。
      说着他重新申请了我的line好友,并在申请通过后发来一串数字,说是他新的电话号码,让我牢牢记在脑子里。
      “我尽量。”我再次低下头。
      “你要是再把我忘记,这次就该换我生气了。”黛故意重读了“忘记”这个词。
      “你这样很不讲道理。”我抗议道。
      “被自己忘不了的人忘记,这件事才是不讲道理诶。”黛一句话又把我给噎了回去。
      于是我们的和好似乎和我们的矛盾一样,看起来都毫无道理,我没有再和任何人诉说这一段心路历程,也没有在自己的心里琢磨这些东西。接下来的日子里,宇内前辈从仙台回到东京,我们两人在他那个破烂的工作室里不知黑夜白天地埋头创作,我一边改原作脚本,他一边画分镜人物。
      不仅如此他还要分出精力继续他的连载,尽管新年期间可以休刊两周,但是这样牺牲休息时间来帮助我,我实在是无以为报啊。
      “我到死都会记住你的好的,宇内老师!”
      稿子顺利通过会议之后,距离二十岁还有一段时间的我高高举起了面前的啤酒杯。
      “你喝这个,”宇内先是夺过我的杯子,然后把汽水瓶拧开给我,“也不用到死都记得。”
      “要不是你神一般的分镜,佐佐木编辑长怎么会点头让它上本刊,”我不情愿地喝了一口汽水,“那可是本刊诶,我的名字居然会出现在本刊上,我本来想着过了短篇赏在电子刊上发一下我就功德圆满了。”
      “是啊,我的连载都没上本刊。”他摇头叹气。
      “反正我没有小说写了,”我仿佛热血少年上身似的,“这次是短篇赏,下次再上本刊的必须是我们的连载。”
      “你确定你没喝吧,”宇内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桌上的酒杯,“我可不能还没出名就因为教唆未成年饮酒被抓走。”
      “那你还会抢我的烟抽,”我晃了晃汽水瓶,“我只是发现我以为是舒适圈的其实不是舒适圈而已。”
      “什么是你的舒适圈?”宇内无视了我前半句,然后问道。
      “把我的脑内电影写成我觉得有趣的故事”我笑出声。
      “那恭喜漫画出道,カスタード老师。”
      “彼此彼此。”我们碰杯。

      一个月后本刊发售,短篇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关注,即便我知道这离不开《假装出柜》停更带来的热度,但还是出乎了我们的预料,我和宇内通宵泡在论坛里看各种评价,几乎是一水的好评。
      我在那之中看到了一篇上万字的解读,发布人的头像是一只拉布拉多,站在作者立场我看得泪流满面,而作为我自己,我决定收回对黛是一个理工男的刻板印象。
      他说:“我们最终都会明白‘I see you’的力量。”
      我想他确实读懂了。

      半年以后,出版社决定正式发行这部漫画与小说原作,最终的作者寄语我始终无法敲定,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我写进去的内容。
      失眠了好几天之后的一天夜里,黛在电话里告诉我说项目提前结束,他买了飞机票明天就回东京。
      瞬间被欣喜冲昏了头脑,我在那时候打开文档,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是一个路人甲,他是一个透明人,这是我们漫长的电影。

      *茨维塔耶娃致帕斯捷尔纳克

      (正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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