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冰雅

1、杨柳

　　杨柳湾很出名，杨柳湾里出富贵，也出美人，美人，像杨柳一样婀娜多姿。
　　这一年，城东来了一群人，个个年轻骠悍，起先，谁也没注意，只当是过路的客官。
　　忽有一夜，个个都卷起袖子，手里握着锃明刷亮的小手枪，呼啦啦地往街上闯去。
　　第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倒下的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孩童。刚学会用那张口齿不清的小嘴，咿咿呀呀地叫娘。娘啊！娘！雪白的小胖手无力地垂着，听不到尖利的哭叫声：儿啊儿啊！娘会疼你到心窝上，娘用柔弱的身躯搂着你，一直伴到黄泉路上。
　　当当当当！
　　警钟响了起来，家家户户拿着锄头准备迎战，几尺刚削的青青的木棍，头上用布包着，点起火来了，几十根火把，照亮了整个杨柳湾。
　　迎战，不过是螳臂挡车。用锄头和枪子儿拼，拼的不是时间，是命！
　　熊熊的火光，唱的是无人喝彩的戏。哭是真哭，笑是真笑，疯得也是真疯！弯弯杨柳湾，一波小溪，片片青山，只有一种颜色，就连倒垂着的杨柳上，满是猩红的血，小溪里不是杨柳的倒影，是红色的涟漪。
　　终于到了结局，一群人却没有离去，敲锣打鼓，去敲一户人家。
　　门吱呀呀地开了，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淡淡地扫他身后的人，一开口，清幽幽地销魂蚀骨，
　　你们知道杨柳湾最出名的是什么？
　　男人点头，
　　杨柳湾，出财宝，杨柳湾，出美女，杨柳湾，最出名的，是杨柳。
　　女孩盈盈笑着，眉目间的风情，更胜过这好山好水。
　　杨柳湾出杨柳，我就是杨柳。
　　带头的男人啧啧称奇，
　　杨柳腰芙蓉面，你是要活还是死？
　　杨柳咯咯笑着，
　　要死，你不会让我死。
　　男人哈哈大笑，放肆的笑容满天满地。
　　杨柳的笑容却敛住，
　　要嫁，我只嫁英雄！
　　半似玩笑半纯真地问，
　　你是英雄么？
　　话是问他，眼波却投到了他的后面，一大群的年轻男子，满脸是不敢置信傻呆呆的笑。
　　你是英雄么？谁是最后的王者，谁就是我的英雄！
　　半嗔半喜，半怒半娇，点点滴滴，是眼前男子没有见过的风情。
　　我当然是英雄！
　　男人想大声地喊……
　　他几乎已经喊了出来，喉结几个滚动，却哽住了，胸前一片冰凉，他慢慢地低头，一格一格画面的跳动。
　　一阵剧痛，血，飞快的喷上了杨柳的脸。
　　杨柳轻轻盈盈地笑，仿佛情人的软语低哝，用手隔挡住扑面的红色，眼波投到他的身后。
　　原来你是真正的英雄……
　　男人，被一把推倒，又一个男子，站在他所占的位置，仍是一脸被迷醉的傻笑。仿佛他的手里不曾握有一把钢刀，刀上没有血，更没有老大的血。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杨柳柔情入骨的笑。
　　杨柳忽然摇头，别过脸去。
　　又是一个手起刀落……
　　她轻轻叹气，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竟然都是一样的。
　　转过头，满脸是哀伤凝结的失落，低下头，似看不到挥舞的刀光，飞动的鲜红。
　　这也是有结局的，总是有结局的。
　　最后一个，终于倒在她的面前，匍匐着，抓她纤白的没有穿鞋的足。
　　哀伤的神情一闪而过，杨柳高兴了起来，天真得蹲下身体。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又微微蹙起了眉，
　　我却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英雄哦！英雄！
　　男人傻傻地看她，笑容不禁地回味，也似有过一个名字，可是隔了久了，记不清了，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我……
　　他突然想说自己的名字，张开了口，掩面倒在地上，唇边，仍然弯弯地，傻傻地得意地笑。
　　女孩儿也笑，低低浅浅，飘飘荡荡……
　　风吹起，微微扬起她的发，是杨柳的枝条，正抽着碧青的芽儿。
　　反而是最先倒下的男人没有死，半撑着抬起了身体，忽然，眼底是惊异地恐惧，身体强烈地颤抖着。
　　那一瞬……
　　那一瞬……
　　那迎风飘动的，果真是乌黑的秀发？
　　或者，是几千条毒蛇，慢慢张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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