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繁华梦》惜子-惜流年

4、一、扬州梦醒（3）

　　原来，一切早就在殷澈的计算之中。
　　怪不得突然收回戒严令，又开了北顺门，这样的巧心安排，不过是引她上钩的饵，诱她入瓮的局，起手落子，一招一步摸透了她的心思。她一介孤女何其有幸，劳得他如此费神！
　　早在扬州献降的密谋中，吴安泰已经奉了大梁皇帝殷澈的命令四处打探焱秋的消息，而她的藏身之所，乃是孟璟命郡守张俭亲自安排下的，他上天彻地，一无所获。
　　郡守以身殉国，尸首未寒，一家妻妾已经形同水火，张夫人无后，眼看就要落于下风，突然想起了故夫的一句醉话，“夫人，颠倒天下众生的倾城佳人，居然被我藏了起来，小小的乌衣巷真怕委屈了她。”
　　焱秋的下落，换来了殷澈的亲自登门。一句看似无关的话，两人各得其所。张夫人夙愿得偿，踏着丈夫的忠诚和良善执掌了张府。而殷澈，把乌衣巷翻了个底朝天，只拿住了莫氏一家，看似一无所获，他不急不躁反而心中笃定－－焱秋走不了。
　　于是，烟幕放下，绳套布好，华伯果然钻了进来。

　　“所以，你不肯说，他们便拿姨母要挟？”静静听着事情的原委，焱秋渐渐由悲转怒，声音一扬，“堂堂七尺男儿，一国之君，专拿老弱妇孺下手。”
　　“小姐，莫夫人撑着不肯开口，已经人事不省，我答应了带路，他们才给她灌了药，他们说…”下面的话仿佛极艰难晦涩，华伯再说不下去。
　　“他们到底说什么？”焱秋声色俱厉，再压不住心头急火。
　　“他们说，天明之前若见不到你毫发无损的出现，便让我替夫人一家三口收尸！”华伯定定望着焱秋，眼神涣散，似用尽了气力，颓然坐在地上。
　　焱秋正要搀扶，只听窗外传来一声不耐的低喝，她满腔怒气正无处发泄，绕过帷幔几步来到门口，用力一推，暗色朱漆门大敞，蓦然一阵冷风贯入，素袂翻飞，衣带凌空，青丝掠过面颊，她觑了眼挑眉望去，院中十几个兵士，铁甲披身，明刀在侧，不禁冷冷一笑，“好像我并没有三头六臂，殷澈竟然严阵以待，好大的阵仗来拿我啊！”
　　望向窗户的黑脸将军闻声缓缓转过头来，满脸倨傲，神情不屑，却在见到焱秋的一瞬，堪堪化作一脸的痴怔。
　　盛怒下的焱秋，挂着冷笑的素脸似永夜中绽放的曼陀罗，皎洁迷人的魔域之花，一窥而忘身，再窥忘心，三窥便永世沉沦。
　　确实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却施了定心咒，使下摄魂法。带怒的眼便是无声的咒，冷肃的脸犹如无形的法，忘情凝望中，心神具摄，丢盔弃甲。
　　焱秋悠然收住笑，满脸嫌恶，正要步下石阶，突然肩上一沉，身后传来流波的声音：“小姐，披上些，天气凉。”
　　转身见到流波平静的眼，余光中，一袭鸦青风麾覆下，焱秋稳稳握住她毫无温度的手，轻声说道：“好丫头，没白跟了我一场，好好照顾华伯，咱们还没到绝路。”
　　说完绝然踏出门槛，瞥了一眼仍怔立一旁的黑脸将军，冷冷说道：“不急着向你家主子复命了吗？”
　　黑脸人仿佛游魂归窍，有如铜铸的脸上掠过一丝红赫，抱拳一揖，朗声恭敬答道：“在下付良，奉皇上之命来保护小姐，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焱秋也不理他，撑起风帽，踏入雨中，夜风吹起大麾展如鹏翼，雨帘无情落下，付良一挥手，一柄油纸伞撑起，为琰秋挡住半肩风雨。
　　一行人转眼消失在夜中，流波望着空旷的庭院，脊背紧紧贴住大门，仿佛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只有这扇小小门板是渡她的浮木。
　　雨淋漓，风凄厉，透过暗夜迷蒙，隐隐传来女子绝望的悲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