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如弦》那一鸿

6、第六章

　　来人正是这悦来饭店的老板娘，她扯过锦意的衣袖，一把将她推入洗碗间，锦意踩在油腻腻的瓷砖上，脚下一滑，一个不防竟跌倒在地。

　　“哎哟，我说你这孩子长没长点心，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想急死我对不对，我告诉你，别在我面前玩什么把戏，我不吃这套，你死也好活也罢，反正在七点之前得把这些碗筷洗出来，否则这个月的工资你半毛钱也别想拿！”

　　锦意的脚腕钻心的疼，她踉跄着缓缓爬起来。

　　老板娘心中虽急，可她一贯也不是什么刻薄的人，她看着锦意清秀年轻的脸庞，心里总不是滋味，当初那个张嫂来帮锦意说事，她家那口子本来还不愿意，可张嫂一拿出这孩子的照片，她家那口子又应下了。

　　分明是看中这孩子的面相了，虽然锦意来的这一个多月，手脚勤快，人也本分，没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可老板娘一想到这茬，心中就不免防着些，因而对锦意也就特别不给好脸色。

　　锦意在老板娘的瞪眼中，扶着墙站了起来，缓缓往洗碗间走去，进去后，什么话没说，坐在小板凳上就开始洗碗。

　　老板娘冷哼一声，“手脚麻利些，平时刘婶怎么教你的！”

　　刘婶正在后面厨房带着新来的厨师熟悉环境，听见老板娘的声音，期间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赶紧跑出来看看情况。

　　一看到锦意胳膊上，裤子上全是肥皂水和污渍，先是愣了下，然后对老板娘连连躬身道，“这孩子家里亲人过六七，恐怕脑子里揣着事，平时她不是这样的。”

　　既是帮锦意解围，更是帮自己，老板娘见刘婶出来说话，也不好再计较，斜了锦意一眼后，就扭着腰身往前台去了。

　　老板娘一走，刘婶就走过去用手顶着锦意门袋骂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平时那么机灵一个人，怎么在老板娘面前就不知道长点心好好表现呢，你那个黄妈死都死了，你总不能不吃饭吧，你要是得罪了老板娘，以后丢了这份工作，难不成喝西北风去，听说你还要供着你那个哥哥读书，我看你哥哥也是个没本事的，要不然能舍得你受这份罪，要我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刘婶说完，把手从锦意脑袋上撤回来，叹了口气，“这次来的这个厨子可是个有个性，不好糊弄的，不是说你菜洗的不干净，就是说鸭子毛没处理清楚，我眼下还得和他多套套近乎，要不然咱们以后可有的受，还有，锦意，我可提醒你，老板娘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锦意一边洗着盆里堆成山似的碗筷，一边抬头看着刘婶，没说话。

　　可刘婶知道她也有疑惑，便压低了声音对锦意道，“老板娘不是个苛待属下的，一般人要是好好表现，她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多发些工资，可是偏偏对你看不顺眼，还不是因为你比她年轻，比她还俊吗，所以，你没事少在老板面前晃悠，能躲着一定得躲着，知道吗？”

　　经刘婶这个有阅历的前辈一提醒，锦意倒是回过神来，赶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刘婶，谢谢你了。”

　　“既谢谢我，就赶紧给我做事，否则咱俩谁也别想先走。”

　　锦意点了点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虽然此刻，她已经浑身酸痛，没有什么力气了。

　　她强撑着脑袋，收拾好所有碗筷，晾了水，整齐的码放在盆里。

　　身后忽然有个高大的影子遮住了她面前的光线，鼻尖一股烟味传来，锦意抬头，看见刘婶带着一个穿着白色厨师大褂，带着厨师帽的年轻男人正走了过来。

　　“锦意，都忙完了吗？” 刘婶问她。

　　锦意站了起来，只觉得身子特别轻，脑袋特别重，她甩了甩头，看向刘婶，“都忙完了。”

　　刘婶拉着她手，面对着那年轻人，满脸堆笑地介绍道，“锦意啊，这是新来的厨师陆青，你们都是年轻人，互相认识认识吧。”

　　陆青个子很高，眉眼很英气，不像一般厨师那样身材宽阔大腹便便，相反有一种和谢宇南相近的少年人气质，颦眉间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见刘婶介绍自己，他也不说话，继续夹着烟吸了一口。

　　锦意皱了皱眉，这陆青不过和谢宇南一般大的年纪，最多不会大上一两岁，本来读书的年纪却当了厨师，还很熟练地抽着烟，身上不免没有谢宇南的纯净气，而是一股子社会气。

　　但她还是礼貌地伸出手来，“陆厨你好，我是苏锦意。”

　　陆青低头看了眼瘦瘦小小，才平到他胸口的少女，“哦”了一声，却没有和她握手。

　　锦意也不在意，很识趣地把手收了回去。

　　一旁，刘婶赶紧打圆场，“锦意，你别看陆厨今年才十八，但是已经有四五年的厨龄了，之前在如意饭店做主厨，这次是老板重金挖过来的，厨艺可比之前的李大厨手艺还好，刚刚我看他做那鸡油菜心，可真神了，前面的客人都抢着要呢，今天一晚上就买出二十几份，可真是了不得。”

　　这鸡油菜心不是一道特别难的菜，可要做的好吃，有特色并不容易，要将嫩绿菜心十字剖开，放入油锅翻炒，熟的时候保证每根菜芯碧绿油亮，装盘时再淋上鸡油和火腿片，才算成功。

　　之前这道菜因为口评不佳，客人们很少点，他们店里很少准备，老板还准备下个月就从菜单中去除。

　　没想到这菜却被陆青一夜之间变成了悦来饭店的热门菜。

　　锦意脸上露出些佩服，陆青却是满脸的不屑，仿佛在说这种提不上筷子的菜，也值得你们吹嘘。
　　刘婶见他不识好歹，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撇过脸朝锦意使脸色。

　　这家伙年纪轻轻，架子倒是不小，偏着又是厨子，比他们这些勤杂工有地位些，刘婶咳了咳，锦意也不说话了。

　　陆青抽完烟，返回厨房，锦意对刘婶说，“刘婶，我可以回去了吗？”

　　刘婶把杂物间和洗碗间检查了一遍，见活都干得差不多了，点了点头，“我这儿没问题了，不过，你最好再去向老板娘请示下，今晚她不快活，你多说说好话。”

　　可锦意不知道该怎么和老板娘这样的女人说话，一来从身份地位上，她不配和老板娘说话，二来，她确实有些害怕不小心惹怒了老板娘，丢了工作。

　　刘婶见她小孩子心性，凑近了点拨道，“你去找陆青，就说老板娘喜欢吃拔丝山芋和松鼠鳜鱼，你让他现在各做一份，做好了你端到老板娘那儿去，再给她认个错，就说以后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毛手毛脚了，等老板娘气消了，你就跟她说活做完了你要回家，知道了吗？”

　　锦意点了点头，赶紧跑厨房去找陆青。

　　陆青虽然桀骜，但锦意照着刘婶的话搬出老板娘，他还是很配合地做好了两道菜。

　　锦意收拾了一番，端着两道菜去了前面老板娘的房间，敲了敲门。

　　忽然门被人打开，老板贺悦来走了出来，看见锦意站在门口，他先是愣了下，随后满脸笑意，“锦意？给我送饭的？”

　　锦意想否认，可已经来不及了，贺悦来一把拉着她的手进门，“进来吧，我看你挺累的，进来陪我坐坐吧。”

　　手被拉住的一瞬间，锦意忍不住了，刚想推开贺悦来，身后陆青走了过来。

　　“老板，有客人丢了东西，正在前台发火呢。”

　　贺悦来一听，奇怪道，“你一个厨子，不在后面好好做菜，跑到前面来干什么？”

　　语气里有着不满，锦意看着贺悦来蹙着眉，脸色有些不好看，赶紧低下头道，“老板，菜我送来了，您趁热吃，我先走了。”

　　说完，看都不看陆青一眼，赶紧走开了。

　　贺悦来看着锦意亭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露出一丝败兴，他看了一眼陆青，问，“丢什么东西了？”

　　陆青淡淡道，“听说是打火机。”

　　“嘿，我说你小子是闹着玩的吧，一个打火机闹到我这来，你这是拿我当傻子呢？”贺悦来顿时嗅出这事没那么简单，陆青不会是故意替那个苏锦意解围的吧？

　　正想着，陆青已经转身离开了。

　　贺悦来呸了一声，心想，要不是那个李大厨家里出了事，我他妈能用你一个毛头小伙子，再一想，还是关起门来再骂吧，毕竟就是这个新来的小伙子，今晚让他饭店的生意比平时翻了一倍，往后用着他的地方恐怕还多着呢。

　　一个苏锦意而已，干瘦干瘦的，怎么能跟自己的老婆，跟自己的生意比呢？

　　这样想着，贺悦来又不觉得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