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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何以报怨?以直报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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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何以报怨?以直报怨。
男人有魅力,那不是一件好事。无论对于他自身还是他身边的女人。
我父亲的沉默和谦卑终于激起了我母亲在十年前就埋下的怨种。一种扭曲的面部形态替以夸张的笑,她用当初那对藏在鸡毛掸子背后的红色瞳孔,死死地钉住了我父亲弯曲的脊背。
那个杀千刀的!狐狸精!S货……
你知道,骂人是门艺术,而我的母亲将这门艺术发挥到了极致,令我不忍心剽窃。
在母亲无数个专指的名词中,我终于明白,当初她对她的独子痛下血手的驱动力,原来来自于另一个女人。她需要转嫁愤恨,如同当年的我一样。
偷款与偷人,一个男人如果同时犯下这两项罪,法律选择注重前者,而一个女人,无疑倾向于计较后者。
生平第一次,我感到了一种屈辱和愤怒。一个与我无冤无仇无关无系的女人,平白无故就断送了我人生中潜伏的各种欲望,而且是从最原始的那种开始。
可是很奇怪,我母亲的愤怒却很快地平息了。仿佛那一通嘶吼只是她十年隐忍的一个排泄口,狂喷一气之后,一切的污垢都了无踪迹了。
我的父亲的背脊,也终于是直了起来了。仿佛也正是等着我母亲的那一顿痛骂。
我想,他们谁都不会再去纠结于那个女人,她被我母亲的口水彻底地掩埋了。再风流的韵事,即使曾经刻骨,也经不起时间的折腾。何况,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关系,也称不上什么韵事,带了钱的风流,怎么看都是肮脏的。
何以报怨?不要回答以德报怨。被人打了右脸还递上左脸的人,如果不是脑筋有问题,那就是有着狂热的受虐症。当然,我们更不能以怨报怨,人类面临的问题很多,环境、战争、卫生什么的,不要用这种恶毒的想法再去加速这个星球的灭亡。
何以报怨?以直报怨。也是在几千年前,我们的伟人如是说。千万不要去扮演救世主,那是最虚伪的角色。因为除了自己,我们谁都救不了。
6.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也
母亲不再发泼,父亲不再屈躬,他们开始忙于学习什么叫蒸蒸日上,并且忙得前翻后仰,无暇发现和关注我悄悄开封的屈辱和愤怒。
林毛毛对我说,薛东子,你长得颇像你爸。
我瞪着她的眼睛,说,林毛毛,那你像谁?!
其实这句话里,是含着异常歹毒的意思的。我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林毛毛的妈妈,也就是我曾经执着地俯冲了很多次的小卖部的老板,是一个单身的母亲。
林毛毛愣开了。
我说,我真想说点什么,可是我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能干瞪着眼看着林毛毛明亮的眸子上敷上一层红晕。
林毛毛的声音有些打转,她说,东……东子……你……你……
林毛毛如此的满目委屈,让我心里的屈辱和愤怒奇迹般地蒸腾了,换之以另一种更为懵懂的情愫。
十一岁,我掷了林毛毛偷偷省下的半串糖葫芦,她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十七岁,我冲着林毛毛尽情嚎叫嘶吼,她白痴痴地不捂耳朵,只是张大了嘴疯了似地乱笑;不记得多少岁,我被我妈打肿脸,她偷了她妈店里的红花油,狠劲地给我涂抹,让我误以为那瓶子里装的是辣椒水。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也。眸子不能掩其恶。
从伟人的教诲来看,林毛毛是真善美的,无论是很多年前我掷下冰糖葫芦的时候,还是眼前,她那双眸子,始终清透不变。
那么我的呢?
在我的记忆力,只有一双眸子,它带着一种红色的绝望。我曾如此惧怕着那对红色的瞳孔。这样的惧怕将我与一切隔离。它覆盖了我生命中最最华彩的一段,让我以为那一切都是沉重与不堪的。
我用我干涩而疼痛的眼睛,在林毛毛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红,正从我的眼球中慢慢剥离,在微起的光亮中散去。
不要以为我在年幼无知时犯下了一些过错,又在叛逆之期染上了一些类似于乱扯嗓子的毛病,在苦想人生之时又滋生出了些不太正统的念想,我就是一个怪人坏人。
千万不要这么以为。
我只是看上去单薄了点,可这并不妨碍我像你那样正常地生活。
现在,我有一个略有些沉默但腰杆挺直的爸爸,只有在菜市场砍价时才微微展示些语言艺术的妈妈,还有时而彪悍时而柔顺的时而蛮横时而通达的妻子,以及总是因为那十五块五角而觉得愧对女婿的岳母。林毛毛说,要是我妈知道你是她未来孙子的爸,是绝对不会去追讨那十五块五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