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东风梦遥

4、鬼屋旧事（三）

　　晚饭过后，云浅和明远并排坐在圆桌的一边，等着坐在对面的芳娘讲关于她的故事。

　　虽说才过了不过七日，芳娘的身体却已与从前有很大的不同：一双眸子很是清明，身体似乎也有了几分实体，如今也可以坐在凳子上了。这几日芳娘也曾也云浅他们说过些闲话，声音清亮中却又带着几分绵柔，极是难得。提起过去的事情，芳娘已是目中泛泪，却也强忍着没流下来，只是对着这云浅，这个帮助了自己并承诺继续帮助自己的年轻的道姑，一一娓娓道来。

　　芳娘本出身梨门，长着一副好嗓子，扮相也漂亮，年纪轻轻便成了北宁城中的名角，颇有些本地外来的人追捧。芳娘二十那年，被天益堂的刘掌柜赎了身，嫁给了他做外室。刘掌柜刘德庆是天益堂的老板，也是辽东督司数一数二的药材商，家财万贯且一表人材，夫人是游击将军的女儿，家中颇有些势力。但刘掌柜却一直有个遗憾—--年近不惑却还没有个子女，而碍于夫人家的情面势力，却又不敢纳妾。见到了芳娘，觉得一见钟情，这才置了外宅娶进门来。芳娘嫁给刘德庆不过一年，便是怀了身孕，然后更是一举生了个儿子。刘德庆自是无比高兴，毕竟这将是自己第一个孩子，故是经常找各种理由到芳娘这里与她共处。儿子满月，还请了一些相熟之人来文家胡同的外宅摆了酒。两人浓情蜜意之间，却不知灾祸已近。

　　正是入秋时节，刘德庆亲自带人去北地与女真人去做买卖收药材，不得不离开半月。这日，芳娘这在家中逗儿子，忽然大门前门声大作。家中仆妇去开门，须臾之间就见一群女子冲了进来，将仆妇打到在地，片刻就冲进屋来。众女之中，正是一个身材高挑身着锦绣的中年妇人，进屋就往椅上一坐，看向芳娘的眼中含着怒火与蔑视。芳娘心道一句不好，赶紧起身来迎。就在芳娘起身的一霎那，一个壮妇直冲而来，上来就要抢芳娘的孩子。芳娘大惊，连忙抱紧孩子，却不料那壮妇下手甚重，一下就惹得孩子哭了起来。芳娘不忍，只得松手，那壮妇抱得孩子，却也不再理会芳娘，径直回到了夫人身后。芳娘上前，欲与那夫人理论，却只见那夫人站起身，抬手便打了芳娘两巴掌，道：“贱人，竟敢勾引我男人。怎么，生了个儿子，就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然后又上前连着踹了被打倒在地的芳娘几脚，还觉不解气，抓起案边的掸子就像芳娘抽去。芳娘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只见掸子的影子铺天盖地得向她袭来，让她无从躲闪，恍惚中听见似乎有人在劝，又似乎有人在骂她。终于那掸子停了下来，芳娘只听到一句“这贱人，还是打死了好”，就见那群女子抱着孩子扬长而去。芳娘顾不得身上到处都痛，赶紧起身去追，却走了几步就又倒在了地上，只能看到那些人离去的背影，扬声痛哭。

　　芳娘身上稍好了一点，便跑到刘府门前要要孩子，每次都被人打了回来。后来刘德庆从北边回来，芳娘又跑到铺子中要见他。可刘德庆并没出来，却派人对她说要他在家好好养着，他有时间再去看她，而至于孩子，被夫人带去做了夫人的嫡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说芳娘这样闹下去未免不懂事，存心想让人看笑话。一时间，芳娘只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没有过去，也看不到将来，当夜就在文家胡同的外宅中悬梁自尽。由于这所宅子聚阴，芳娘又是怀着极大的痛苦与怨念，终是化为了冤魂，被困在这所宅子中不得往生。

　　芳娘的身世刚刚讲完，只见明远冷笑一声，挑眉道：“这实在是太过分了，芳娘，我这就把你孩子带回来，然后整整那两人为你出气，怎样？”

　　云浅拍拍他的手，道：“你急什么。”转身问芳娘道：“芳娘你是怎么想的？要想出气，我们明远可是行家。你要是有什么其他心愿，我们也定将努力助你完成。”

　　芳娘犹豫了一下，接口说：“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现在也明白，他要是能做了夫人的嫡子，将来确是有极大的好处的。可是我，可是我还是舍不下他，我还是想见见他。至少，至少，我想亲眼看看他到底过得好不好……”说到此处，泪水却是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云浅愣了一下，右手握了握拳，继而又松开，那中指食指在桌面上轻敲。忽然，云浅抬头望向芳娘，道：“明日起我便打听这件事，但恐怕能让那孩子到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以你现在的修为，出了宅子之时很可能就会魂飞魄散，所以在我打听出消息之前再慎重考虑一下吧。”说罢，也不再理会芳娘和明远，径直走回了东屋关上了门。

　　明远看了眼芳娘，又看了眼云浅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认命般地站起身，收拾起碗筷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