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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给你下了封口诀?是杀手,还是别人?”
她忽然激动得从轮椅中站起身子,双手不断在空中挥舞,口中急切地不断张合,可一丝丝声音都吐露不出。
方禅有点吓到,搂在自己的母亲,紧紧的将人扣在自己胸前。
万娇蕊拉了拉榆阳的手腕道:“三婶平时不是这样。她这是怎么了?”
榆阳拍着她的手臂,轻声道:“你问她别的看看。”
“三婶子?”
“唉,小蕊啊。”
她张口便接住话头。
众人一愣,榆阳才缓缓道:“她只是说不出那一件事。”
榆阳看了眼外面的瓢泼大雨,再次走入雨帘中。这一次,她身边谁都没有跟来。
她沿着护宅泉水,一路往前走去。
直到泉水尽头,豆子站在雨水中等她。
滂沱大雨半点不从它身上过。
豆子昂着头,缓步走在前面,低沉嗓音道:“所以,接下来还是交给警方吧。”
榆阳摇头。
“警方还处理不了,还有个不在卷宗上的第六个人。”
“第六个人?你确定是人?”
“废话,我只见过人杀鬼,可没见过鬼杀人。”
“好吧,好吧。”
豆子举双手投降。
“所以,这第六个人,到底是谁?找警察问问不就知道了?”
“你能想到的,当年警方也会想到。还是要从那间阁楼入手。”
榆阳说完,将脖子上的吊坠取出来看了两眼,又塞了回去。
“回不去。她将通道关闭了。”
豆子指了指旁边的泉水。
“我有办法。”榆阳眨了眨眼睛,伸出右脚,狠狠在地面上画了个半圆,又用足尖轻点几下,马面从地下探头探脑露出半截身子,一见是榆阳,急忙点头哈腰道:“原来是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找我们小的出来叙话的。”
“我且问你要个人。六年前,这里有户人家惨遭满门屠杀,其三名幼子至今未投胎,我想问你,这户人家孩子的母亲,是否仍归你们管?”
马面有些为难。
“别拿假话蒙我。若是不知道底细,断不会叫你上来。”
榆阳厉声戾气。
马面有些怔住,忙拱手道:“回大人,那小的下去查探一番?”
“直接把人带上来吧。”
马面还想推辞,可被榆阳狠狠瞪了一眼,才低垂着脑袋道:“那大人稍后些时候。”
说完,他慢慢钻了回去,不过眨眼功夫,铁链子牵了个中年妇人上来。
榆阳一眼便认出那是幻境中的妇人。
急忙问道:“你们家阁楼上住着的是谁?”
妇人眼神涣散,神情麻木,望向榆阳的双眼内凹乌青,张张嘴重复榆阳的话:“阁楼上住着谁?你们家的阁楼上住着谁?”
一边说,一边晃动着身子。
每次险些晃倒时,马面便狠狠扯动手中的铁链。铁链的末端拴在她的脖子上,稍微牵动破损的皮肤便流出黑色腥臭的液体。
液体顺着褴褛不堪的衣裳,滴落在地,雨水中的地面发出焦灼的“呲呲”声。
“你的三个孩子?还有阁楼上的女孩,到底是谁?”
妇人一惊,苍白的瞳孔瞬间无限放大,可很快,又是一片灰白。她垂下脑袋,嗓音苍老无力地道:“没有人。我家阁楼上没有住人!”
“你!”榆阳愣住,伸手拉住妇人,可瞬间巨大的记忆,像是滚动的沙包朝她重重的砸了过来。
暴力,冲突,巴掌和拳头兜头盖脸的朝身上招呼,还有言语中的讥讽和伤痛,更多的确是遮天蔽日的恨意。
恨意滋养着萌芽,在地面落地生根。
萌芽中巴掌大的小人,张牙舞爪地怒视着榆阳。
直到她甩脱手,才惊觉萌芽里的那张脸,居然如此熟悉。
榆阳手背一痛,才发现是妇人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一颗猩红发烫的泪珠,滑落在她皮肤上留下深红色的印记。
妇人仍旧落着泪,却不再挣扎。
望向榆阳的脸上,全是无力的绝望。
她张着嘴问道:“我该忘记的。我原本是可以忘记的。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榆阳没有回答。
她朝马面点点头,直到地面上的圆圈消失不见,榆阳才蹲在泉水旁清洗手腕上的印记。
“就这么让她走了?”
豆子问道。
“嗯。不然呢。”
“真相搞清楚了?”
“真相很重要吗?与其相关的人,都死了。没有谁被纪念。我反倒是想,若是能用这种方式活在这个世间,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前提是,他们出于自愿,另外,不得害人。”
豆子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不解问道:“在你心中,个人意愿真的有那么重要?”
“帮我叫人吧。该问清楚了。”
榆阳说完,扑通一声跳入泉水中。
原本只到她肩膀的水流瞬间没过她的头顶,榆阳在水中轻松游动,甚至不用考虑呼吸和换气,她像是无师自通般又开启某一项本领。
“我说过,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们愿意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你不是我们,根本不理解我们!”
“你走开!别来打扰我们。”
水面下,尖锐的嗓音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榆阳停在水中,声音从脑袋中缓缓出现:“我要见三个孩子,否则,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呵呵,凭你一个初级甚至连一级不到的委托员!大无忧是没人了吗!”
“所以,现在这个局面,是你委托大无忧公司得来的?看来,你付出了不少代价?不过可惜,我说了,我要见三个孩子!”
“休想!谁也别想把他们从我身边带走!”
那就试试吧!
榆阳再次将吊坠含入口中,舒展开四肢,巨大的灵力包裹着她,缓缓充满她的身体。
“冤头苦主,速速来报!稍有隐瞒,孽障加身!”
远久的呼号不知从何处传来。
待榆阳再张开眼时,三个孩子已经站在她面前,遍体鳞伤衣不蔽体,只有干净的面容,证明他们曾经活过。
“你们现在有一次投胎的机会。是愿意投胎,还是继续如此活着?”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个头最大的男孩上前一步,回头遥遥看了一眼道:“我们不想投胎。”
“我们不想做人了!做人太苦了!下辈子要是可以,我想做花花草草。”
“对,就是公园里的老枯树也行。”
“我想做好看的,会开花的树。”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选定了各自来生的去路。
两个女娃娃欢天喜地,头也不回被牛头马面牵手离开。只有唤做辰时的男孩,缓缓回头看向泉水深处,犹豫许久,才轻声问道:“那她呢?”
榆阳轻轻摇头。
无根孤魂,又不肯回头,再无容得下她的去处。
“我知道她不是妈妈,更不是妈妈说的小姨。她忽然出现在我家之后,家里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他们争吵,动手,甚至恨不得杀死对方。这些都是她来之后的事情!”
男孩越说越激动,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那天,爸爸是夜班。他是开绕城电车的。那天晚上是临时调班,所以傍晚时候,下起大雨他正好在家。妈妈在院子里收衣服,小姨在阁楼上不知道做什么。是爸爸先动手的,说小姨住在我们家吃我们喝我们,却什么忙也不帮,整日锁着门,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把门撞开的,可阁楼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灰尘。连老鼠和蟑螂这样的活物都没有。”
“可是爸爸更加生气,他质问妈妈把小姨藏在哪里。可是妈妈说她是独生子女根本没有小姨。他们因为谁在撒谎,大打出手。我和妹妹们无处可去,躲在满是灰尘的阁楼里。”
“是我的错。因为我当时求遍我知道的所有神仙喝菩萨。给我个小姨吧,让我爸妈停止争吵。”
“然后她就出现了。果然他们没有再吵过。可是,他们不交流不沟通,甚至爸爸再看不见我们。我就知道坏事了。”
“神仙姐姐,我想问你,我是不是死了。我的小姨是真的假的?”
“你小姨是你妈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最为亲近的人。”
因为她是她灵体的一大部分。
她的母性和本能,让她无端塑造出这样一个强势的角色。
如此,才能在暴力和冷战下生存。
“她会死吗?”
少年的表情有些许松动。
“不会。”
少年点点头,回望一眼,慢慢走近团雾之中。
榆阳并未撒谎,灵体的消亡,与人类的寿命并不相同。
送走孩子后,榆阳再次唤来马面,一并前来的还有中年妇人。
周边的黑色雾气渐浓,中年妇人的神情绪慌张,岁月纵横的脸上还是落下泪来。
“你自己倒想着永生,可她连忘记过去都做不到!你倒是真的狠心!”
“不!我没有!”
雾气蜂拥,几乎要朝着榆阳奔涌而来,缠绕剥夺。
可她满身灰色灵力丝毫不受影响。
她站在那里,纯粹而无一丝丝杂质。
“你到底是谁!你根本不是初阶委托员。”
豆子挡在她身前,道:“是谁跟你都没关系!快快束手就擒,叫我吞了你!”
说完,便朝遮天蔽日的黑色灵体扑去。
中年妇人神色癫狂,似乎要挣脱铁锁。
白无常不知从何处出现,伸手轻点其眉心,只见一道白光从她额际被剥离抽走后,中年妇人绵软身躯,成了一只白兔的灵体。
马面将白兔抱在怀中,朝两人鞠躬行礼后,仓促离开。
黑色雾气慢慢形成人形,没有面容游走在榆阳身旁,上下打量着她道:“能召唤马面,两位无常大人又随行左右,你莫不是……”
“他们还叫我孟婆。可是我知道自己是谁。”
榆阳打断她的话,笑着问道:“倒是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黑色灵体扭动身躯,还未张嘴,便被白无常挥手打散。
守候在一旁的豆子瞬间张嘴,将四散的灵气吞入腹中。
甚至还打了个黑乎乎的饱嗝。
做完这一切,天空渐渐放晴。
白无常深深看了榆阳一眼,到嘴的话最终还是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