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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一碗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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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子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喂,你在那里干什么?”
解席抬头望向他。
他不明所以的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废话!除了你难不成还有鬼?”金玉子对这个傻太子毫无好感,皱了皱眉头,“快走,别在这里晃荡。”
解席看了眼四周,犹豫道:“这里是何处,为何这般奇怪?”
金玉子冷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请问这里是何处?我是谁?”解席不死心的又问道。
金玉子不耐烦的答道:“这里是宁国府。”
“那请问这位公子,我是谁?”解席问道。
金玉子啧了一声,骂道:“真烦!别问我!”
他懒得管解席,提步朝房间走去,走出几丈,忽听见身后传来悉率的响声,回首一看,果然看见解席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一脸迷茫的跟着他,似乎想跟着他一起去房间。
金玉子差点没忍住骂娘。
“你跟过来干什么?”
解席道:“我……我找不到路,能带我回去吗?”
金玉子咬牙道:“离老子远点!你自己不会找啊!"
解席不依:"我不熟,你带路......"
他的话音刚落,便被一声轻咳打断了。
君间水站在一旁,望着解席,微笑道:“你们倒是好兴致。”
金玉子和解席皆齐齐扭头朝他看去。
金玉子惊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君间水笑道:"找人。”
金玉子欣喜:"美人儿想通了?要与我共度良宵否?"
君间水却看都懒得看他:“少嘴贫。”
君间水又招手道:“来,过来。”
解席发现君间水目光是向着自己的,皱了皱眉,指着自己:“我?”
"是。"君间水含笑点头。
解席更加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上前,来到君间水身边。
明明是相似的场景,相同的话,君间水却隐隐感觉解席和之前那个不太一样。
他细细的端详着解席,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金玉子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目光微凝,立刻识相道:“那便不打扰美人儿与他叙旧了,哥先退下了。"
他说罢,悄悄溜掉了。
君间水也领着解席回了客房。
两人坐在桌前,夜色朦朦胧胧的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君间水先为解席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他将茶杯握在手里,却未送入口中。
“公子……”解席望着面前的美男,心跳异常清晰,他是如此胆怯,又有一丝强烈的感情似乎呼之欲出。
"代孑。"君间水温柔一唤。
解席疑道:“这是我的名字?我姓代?”
代在中原地区不是个常见的姓,但也绝非没有,不过在大古却是极为常见的姓。
"嗯。"君间水微笑点头。
解席愣了片刻,然后低声道谢。
"谢我做甚?"君间水问道。
解席垂首,却不答话。
自他醒来过后,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场地,带着空白的记忆,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打击,却只有见到君间水才有一种放松的熟悉感。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或者说,见过这个人。
他很想问问君间水,但他又不敢。
君间水看出他的迟疑,笑道:"若你实在想问,大可以直言,不必顾忌。"
解席皱眉,思考了片刻,道:"公子,我是不是曾经认识你?"
君间水挑眉,似笑非笑,道:"是。我们是朋友。"
"朋友?"解席咀嚼着这个词,他掂量不清这份朋友之谊究竟有多重,但此时此刻的他不足以分清孰利孰害,便只能如稚凫认母一般,去信任这位陌生的友人。
“公子,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你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的爹娘呢?我为何到这里来?”解席又问。
君间水想了想,脸上突然浮现出悲伤之意,道:"令尊令堂早逝。"
解席不太相信:"怎么会?你在骗我吗?"
"我们之间,没有骗与不骗。"君间水淡淡说道。
解席对他更信了几分:"那我的爹娘又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死?我又是什么人?”
君间水长叹一口气。
解席紧张起来:"怎么了?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君间水看了他许久,解席大脑飞速运转,大概猜到了是些苦难的往事。君间水最终开口道:"令尊令堂死于战乱。数年前大古一役,令堂是大古的黎鹰少将,至死不肯让中原军入城,结果被当今的天子一箭穿心……而后你作为最后的大古人被人收养,辗转流离于中原,你母,也就是薛苏,她是北燕来的刺客,隐匿于此,她也同样憎恨中原人。”
解席听完,整颗心仿佛坠入冰窟,浑身上下一阵寒意,他不禁哆嗦起来。
他没想到他竟然是大古遗民,更没想到,他与绪人竟然有这层血仇!
“中原人杀我爹娘,杀我族民,我为何能安心待在中原?我母亲恨中原人,又为何能安心待在中原?"解席问这话时,他感觉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君间水通过这一会的交谈早已发现解席比昏迷之前聪明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好糊弄,但由于他对自己的信任以及缺失的记忆,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他大概率都会相信,比之前更好摆布了。而后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你告诉我,薛苏说你与当朝太子七分相似,又将你易容了一部分,现在当是十分相似了。”
解席一震。
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傻子都能听出来。薛苏恨绪人,自己也与绪人有仇,薛苏却让自己易容成绪人太子模样,这是要作甚解席也猜出来了,但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我……我母亲是让我……?"解席心里有些慌张,急切的想要得到个答复。
君间水回应道:"你母亲想让你取代当朝太子,取而代之,但却未成功。"
"为什么?"解席疑惑道,他没有明白那句“却未成功”的意思。
“因为你母亲离世了。”君间水眼神坚定,“就在前些日子,她被绪人抓了。你险些也被抓了,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救你出来。”
“为什么?!”这话又是一记霹雳,让解席脑袋有些晕眩,不由得惊问。
他的双腿已有些发软,但他仍旧问道:"绪人就这么……她就这么走了……也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没有。"君间水摊开手。
解席心中苦涩:"我还真是命运多舛。”
君间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动,但他把眼中这份期待隐藏的很好,只是淡淡一笑。
“如此一说,我当真跟绪人关系匪浅……绪人皇帝竟是这般残暴。"解席愤怒不已。
尽管是未曾谋面的“爹娘”,加上这层血仇,也足以让解席对其亲生父亲胤栩恨之入骨了。
解席心里很难受,一股酸楚涌上喉咙,堵的他喘不过气来。
君间水沉吟片刻,道:"你先冷静,莫要太过伤悲了,往事不必追。"
"嗯。"解席深吸了口气,压制着胸腔里的激荡,点头道,“你说的对,但是我想报仇,我也该报仇,无论是为我生母,或者是养母,也或者是同胞族人们。”
君间水心中一怔,突然发现了无论是谁,拥有着与他一般的经历时,都会同他是一样的反应,作为唯一一位遗民,想给亲人、国人报仇,哪怕是可憎的绪人后代,他们也同样会这样想,又能证明绪人所为实在暴戾,而绪人皇室也同样有性善之人。
纵使解席性善,但仍然改变不了他是仇人的儿子的事实。
而他一面说着往事不必追,去安慰这位失落者,一面又确实也舍弃不了他的往事,矛盾至极。
想到这儿,他抿了抿唇,试图掩盖住晦暗的眼神。
解席未曾看到面前人的异样,沉思了一会,猛然惊起,看向君间水,目光灼灼:“刚刚那位公子说这里是宁国府,我在这里可会给你带来麻烦?”
君间水摇摇头:“无碍,我有办法。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解席松了口气:"公子不会被牵连就好。我还没有问过公子姓名,公子也告诉我你叫什么?"
君间水闭了闭眼,道:"我姓君,名间水。"
解席心中一动,喃喃道:"君间水……间水。唉!我还真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君间水缓缓道:"总会慢慢想起来的。"
"嗯。"解席点头,又抬眸道,“谢谢,真的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助。”
他虽然有些迷茫,但他现在确定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以后该做些什么。
但对于君间水来说,他的这份谢谢显然很可笑滑稽。自己骗他自己才是要顶替太子的人,教唆他做刺客,去杀真正的亲人,而他却还向自己道谢。
“以后的路,小心为上。”君间水正色道,“若是你需要帮助,我也会倾我所能助你。”
解席点头如捣蒜,简直无法言说此时内心的激动,只是“谢谢,谢谢你”个不停。
也就是这一番对话,后来解席一直将君间水视为救命恩人,对他言听计从,也心甘情愿做他的傀儡。
而君间水也离他的复仇更近一步,他要让灭他族人的绪帝,父子相残,骨肉分离。
次日,君间水前往拜访了尉迟钦的另一位门客钟相孺。
大儒之子果真与他人不同,君间水刚迈入钟相孺的院落,便发现里面是一片竹林,满园翠竹,郁郁葱葱。而钟相孺正坐在石桌边研磨写字。
据尉迟钦所说,这位是位探花郎。
君间水对这位探花郎好奇不已,听说中原的探花是皇帝钦点的,文采盎然,长相也不能差,他想见识一番这皇帝能挑出什么样的官来。
君间水先是轻叩柴门,等了许久不闻开门声,便发现门没关上,推门径自进去了。
钟相孺正在专心写字,未曾留意到君间水的到来。
直到两刻钟后,钟相孺方才放下毛笔,发现了等候多时的来客。
“在下君子岘,特来拜访钟兄。”君间水拱手施礼道。
钟相孺不紧不慢的回礼:“幸会。”
钟相孺正值而立之年,长得颇为俊朗,眉眼温和如玉,嘴角含笑,一副谦逊温润的模样。
此人身上带着书卷气,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大家风范,丝毫不做作。
君间水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禁对此人赞叹起来,这般温和的人若是不做伪装,真是可以骗死人。
"子岘兄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钟相孺温声道,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君间水。
君间水微微一笑:"听闻钟兄是位雅士,今日来就是想见识一下钟兄的才华,不知钟兄能否赏脸。"
钟相孺笑道:"这般盛赞岂敢当得。"
钟相孺不紧不慢的帮他斟上茶,看其姿风度翩翩,当称君子。
君间水接过茶杯,细抿一口,道:"我不仅是想见识一下钟兄才华,而且也想请教钟兄一二。"
钟相孺心中疑虑,面上却不动声色。
“钟兄可知五百年前的长陶之约?”君间水开口道。
钟相孺微一点头:“略知一二。”
“李伯长与陆曌陶约定,五百年后若是天地混沌,便将是恶兆出现之时,待那时他们自会出手。”
“如今,五百年之期,天地已混沌,而长陶之徒又尚在?"
君间水道:"这段故事传世百年,却受众人取笑百年。有人云,人自然不能活得五百年,两位居士这番约定,倒是莫名了。钟兄如何看?”
钟相孺道:"我认为,这五百年后所指恶兆并非是真,而是天机。而后人不能窥破天机。"
君间水饶有兴趣:"钟兄的意思是?"
"伯陶之人都是有大毅力之辈,既有大毅力,则必然不甘屈于天下,故其二人隐居而不出世。而今日将乱世,则两位先人是料到了会有天命之人会来寻找两位,选择出山。故而故弄玄虚,看似是胡闹之约,实际上,是为天下苍生而约。"
只不知,长陶预测的这位五百年后的人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钟兄的话,令人醍醐灌顶。不错,天下苍生,我亦为其忧虑,只是我孤陋寡闻,无处寻求解决之法。今日听了钟兄的话,我心中豁然开朗了。钟兄可否告知我,长陶认为的这位后人该是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人愿为苍生谋福祉,愿为天下赴汤蹈火?"
钟相孺笑容不变,坦诚道:"子岘兄弟有所不知,我也不知。历史的车轮,是不可避免的,谁也无法逆转,而这一切皆由后世之人把握。至于我们所行的每一步,是非功过,也只能由后人来评判了。”
说罢,他喟然长叹,目中流露出一抹沧桑感,仿佛历经千辛万苦,却不得其果的悲伤之情。
君间水看在眼中,对他不由得刮目相看,也对这位探花郎多了几分尊敬,只觉得此人心胸宽阔,博学多才,心中佩服之余,也忍不住想到此人曾在翰林院任过几年职,不禁问起他曾经的职位。
“钟兄,侯爷说你曾在翰林院任职,恕子岘冒昧,不知钟兄的职位是什么?"君间水道。
钟相孺含笑道:“我曾任翰林供奉而已,也担不起什么大任。”
君间水自知再问下去就失了礼数,便只是点点头。
钟相孺见茶杯空了,便给君间水重新添上。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聊到了祖上的事情,便道:“听闻先父是一代大儒,可为何与钟兄交谈之间,可感觉钟兄并不是儒者呢?"
钟相孺除了外表文弱,但说起话来确实不像那帮子迂腐的儒生,反而有种清越的味道。
钟相孺摆摆手,笑道:"读书人读书,何必讲究读的是哪家的经典?我学艺不精,学哪家思想都只是皮毛。”
"钟兄不必妄自菲薄。"君间水笑着道,"钟兄乃是难得的大才,古人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钟兄这般谦逊,倒是很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