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珊》颜若曦

8、第 8 章

　　两人循声望去，一条人影刚好落在阁中。来人一身淡青色衣衫，极英俊的脸上带着豪爽洒脱之气，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却让他更添几分男子气概。
　　仙道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物！刚才被打扰的不快在见到来人时立时消散，他本来也是随性洒脱之人，此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想要结交此人的愿望来。他清清嗓子，正要说话，却忽然听见流川清淡的声音问道：“你腰中悬的，可是摩诃？”
　　听见流川这么一问，仙道这才注意到来人腰间悬挂一把藏青色的刀，鲨鱼皮的刀鞘看上去已经非常陈旧，木质刀把上刻着一朵暗色祥云，可不正是天下名刀之一的摩诃。
　　来人听见流川一语道出刀名，略一吃惊，随即大笑道：“原来竟是识货的人，我这把刀，正是摩诃！”
　　仙道此时才抱拳道：“在下仙道彰，敢问兄台可是湘北狂刀三井寿？”
　　来人笑道：“久闻陵南逍遥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深得我心。”说着转头看向流川：“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仙道担心三井在流川那里碰钉子，正要帮他回答，却听流川说道：“流川枫。”
　　三井想了想，摇摇头说：“没听说过。”仙道哑然失笑，这两个人，还真有些相似。
　　流川自三井出现起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的刀，此时才抬眼看着三井说：“我想看看你的刀。”
　　仙道一听暗自叫糟，流川这话在武林当中是犯了大忌讳的，他急忙喊一声：“流川！”随即转过头去笑着对三井说，“三井兄，抱歉，流川他对武学痴迷，而且初入江湖，得罪之处，请勿见怪。”
　　流川听得仙道罗哩罗嗦的一堆解释，颇不耐烦，却也并没有反驳，只是翻个白眼，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三井片刻错愕之后看到他的样子，只觉可爱至极，笑着对仙道摆摆手说：“流川小兄弟还真是直爽之人，对我的胃口。”说着竟然解下腰中宝刀，递到流川眼前，“不过一把刀而已，仙道兄不必紧张。”
　　流川伸手拿过摩诃，握在手中，感受片刻，缓缓将刀拔出来。此刀刀背很厚，刀刃却极薄，整个刀面泛着一层铁灰色，给人一种心中往下一沉的感觉。流川试了试刀，然后回刀入鞘，递还给三井：“好刀！”
　　三井呵呵一笑：“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下。”
　　流川眼睛一亮：“好！”
　　仙道看天色渐晚，笑着对三井说：“今晚我邀了翔阳的几位朋友在凤翔阁中相聚，三井兄不如一起来吧，人多也热闹。”
　　三井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三人说着从顶层走到下面，仙道对这凤翔阁很是熟悉，径直找了老板，交待几句，然后领着流川和三井到了一个独立的单间。房间布置极为讲究，连着外面一个独立院落，院门边一株高大的桂花树，米粒般淡黄的花开了满树，惹得满院都弥漫着一股甜香。院边一方小小水池蜿蜒流向外面，更添这小院几分雅致。
　　三井进得院来，深吸一口气，低吟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仙道，这院子好雅致啊。”
　　仙道笑着说：“这凤翔阁中分春夏秋冬四大院，如今正是入秋之时，要请贵客，当然非这‘清秋苑’莫属。”
　　仙道话音未落，就听得藤真的笑声：“仙道，若不是我提前派人预订，你这会才来，哪还进得了这院子。”说话间，藤真已和花形长谷川走了进来，一身墨绿长衫，更显得他面如冠玉，眉眼清丽。
　　仙道说：“是是是，都是藤真大帮主的功劳。”
　　藤真白他一眼说：“我可不是帮你。流川第一次来翔阳，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想得周到一些才行。”一转头看见三井，藤真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三井，好久不见！”
　　三井点头说：“不速之客，叨扰了。”
　　仙道吃惊：“你们认识？”
　　“曾经有过几面之缘。今天仙道请客，咱们可千万都不要客气。”藤真笑语盈盈的看着仙道说：“我刚才已经点了招牌菜，酒要的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其余的菜，让老板照着最好的标准配了，你没意见吧。”
　　仙道笑眯眯的说：“有劳掌门大驾点菜，我哪还敢有什么意见，咱们这就入座吧。”说着他也不管其他人，拉了流川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才说：“你们别客气，随便坐啊。”
　　等众人都落座，开始慢慢上菜，仙道在一边絮絮叨叨的给流川介绍各色菜品，同时还见缝插针的跟藤真三井他们聊着最近武林动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藤真，阿牧前两天不是让清田给你们翔阳送信吗？又有什么事？”
　　藤真撇撇嘴说：“还不是明年初武林大会的事，你们陵南不也有份么？”
　　仙道呵呵笑道：“我还没回去呢，下个月是我们老爷子大寿，我到时候趁他高兴再回去。”
　　藤真一脸同情的说：“真是难为田岗世伯了，有你这么一个不肖弟子。”
　　仙道也不以为意：“唉，他整天在我耳边唠叨让我正式接管陵南，我能不跑出来吗？”
　　正说着，下人端着一个大盘上来，仙道一看，对流川道：“流川，这凤翔阁的一绝上来了，你一定要尝尝。”
　　流川抬眼看了看，盘中一条清蒸大鱼，身子细长，正冒着香气。他皱皱眉说：“我不吃鱼。”
　　仙道一愣：“啊？”
　　“太麻烦！”此言一出，在座的人全都忍俊不禁，连看到流川后一直绷着脸的长谷川脸上都缓和下来。
　　仙道笑眯眯的挑出一块上好的鱼肉，仔细挑了刺，放到流川碗中：“你吃吃看，这凤翔湖里的飞凤鱼在别处是吃不到的。”
　　流川将信将疑的吃了一口，觉得这鱼肉入口鲜滑无比，果然十分可口。仙道看流川眼睛亮晶晶的，就如同当日在海南吃包子时候一样，知道他喜欢，又倒了杯酒给他：“吃这飞凤鱼，要配着女儿红喝才行哦。”
　　流川摇头说：“我不会喝酒。”
　　仙道笑道：“真是个乖宝宝。”
　　流川一挑眉，冷哼一声，端起仙道给他倒的酒，一口喝了下去，坐在对面的藤真急忙说：“流川你慢点，这女儿红酒要慢慢喝的。”可惜说得慢了，流川一口酒咽下，刚开始的醇香味道一过，一股如火焰般的感觉慢慢开始从胸口直升到喉咙，让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仙道一边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心痛的埋怨：“流川你跟我赌什么气啊，女儿红后劲大，待会要是醉了会很难受的。”
　　藤真瞪一眼仙道说：“还不都是因为你。”说着急忙吩咐人做解酒汤来。三井却在一边笑着说：“醉了就醉了，流川，行走江湖，醉酒狂歌，才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流川抬眼看他，酒气上涌，白皙面庞渐渐泛起一层红晕，晶亮双眼罩着一层浅浅的薄雾，当真是雪肤花颜，三井嘴角笑容一凝，竟是看得痴了。
　　酒过三巡，藤真笑道：“有酒无歌，还不尽兴，如不嫌弃，我为大家吹支曲子吧。”
　　仙道三井高声叫好，藤真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支翠玉长笛，放在嘴边缓缓吹了起来。乐声一起，满室喧嚣突然间消失不见，只听笛声轻快婉转，让人心中舒畅。流川本来一直微垂着头，听见笛声，他忽然间抬头，很快的看了一眼藤真，随即又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一曲终了，众人喝彩，流川睁开眼，看着藤真说：“好曲子！”
　　藤真望着他笑道：“流川你应该是精通音律吧？不如为我们弹一曲？”
　　流川还没回话，仙道已是奇道：“咦，藤真，你怎么知道流川会弹琴的？他这个武痴，怎么会有时间学这些。”
　　藤真但笑不语，看着流川。默然片刻，流川说：“我没带琴。”
　　此言一出，仙道更是惊讶，藤真笑道：“这个好办。”说着转头对花形说了几句，花形答应一声，走了出去。仙道不依不饶的问藤真：“藤真，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流川会弹琴的？”
　　藤真得意的笑着说：“就不告诉你。”
　　仙道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转过头去问流川，却只得到一个白眼和“白痴”两个字。正在仙道软磨硬泡之际，花形手抱一具素琴回来，抱歉对藤真说：“这儿最好的琴就是这个了，你看行吗？”
　　藤真示意花形将琴递给流川，他接过琴，随手拨了几个音，淡淡的说：“谢谢。”说着抱着琴，走到院中桂花树下，盘膝而坐，将琴放在膝上，调了调音，片刻停顿之后，琴声响起。
　　跟藤真刚才吹的曲子不同，流川的琴音高亢激越，竟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直震人心。三井听着曲子，忽然清啸一声，伸手在桌上一按，身子已飞到院中，摩诃出鞘，刀光乍现，满院光华，竟是和着流川的曲子，舞起刀来。只听他一边舞刀，一边曼声吟道：

　　纵酒江湖路漫漫
　　恩怨散
　　角声寒
　　横刀指天
　　何畏世艰难
　　纵是看惯不平事
　　凌云志
　　冲霄汉

　　吟罢这半阙词，只听流川琴音一变，慢慢由激越转为深幽，曲调如林中清流，缓缓流淌出来，将刚才众人的一腔热血慢慢冷却下来。仙道朗朗一声长笑，拔出绮墨道：“我也来助助兴。”
　　刀光剑影中，只听他清朗的声音接着三井的词吟道：

　　金秋一树桂花满
　　掌中剑
　　梦里颜
　　白衣胜雪
　　莫名惹心乱
　　高歌一曲叙别情
　　星月淡
　　夜阑珊

　　随着他最后一句吟完，流川的曲子也弹到尾声，琴声悠悠扬扬，消散在满庭飘香的院中，三井同仙道击掌大笑道：“好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
　　流川收起琴起身，看着他们，漆黑双眼中一层薄薄笑意，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自由随性的日子，此时此刻，他完全放下自己的身份和血海深仇，只想痛痛快快的，为自己活一回。
　　夜渐深，众人尽兴而归，三井理所当然的也住到了翔阳。
　　三更时分，流川忽然从床上起来，换一身黑色夜行衣，悄无声息的从刻意没有关的窗户纵身而出。手中银光闪现，以极快的速度掠向凤翔阁。
　　等他跃上顶层，上面早已有人在等候，看见流川，那人轻轻说道：“你来啦。”

作者有话说

　　嘿嘿，因为这首词在后面还要出现，比较重要，因此填了几个版本都不是很满意。不过为了发文，也就这么发上来啦，各位凑合看着吧。
介于上个关子卖得太失败，这一章就再留个疑问吧，猜猜等流川的是谁？（最近果然是中侦探小说毒太深，竟然设起悬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