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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79章 芳年醉【下卷番外】 ...


  •   沈荨带着一顶斗笠,骑马伫立在蒙甲山边缘的一处山崖上,远远瞧着寄云关起起伏伏的关墙。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了几分炽烈,这会儿正是正午,金辉撒在城楼下那片开阔的土地上,明晃晃的,把那片赤地烤得像是着了火。
      寄云关的城墙堪称多灾多难,城楼下那块土地已不知浸透了多少遍鲜血,因此方圆十多里的地方几乎是寸草不生。
      城墙已经经过了一次修整,墙体上的坑洞和残缺的墙垛被补平,但宽约三丈余的墙头上仍然处处可见不久前那场大战留下的痕迹,西凉人用拋石车抛来的石砲把地面砸得翻了起来,到处都是凹凸不平深深浅浅的坑,好几处塔楼也都塌方了,被掀去了顶,墙面上还有硝烟熏过的大片黑迹。
      挨近蒙甲山边缘一处斜坡前的城墙倒塌了一段,不少西凉人从那里闯进关来盘踞在寄云关一带,西境军重新驻扎此处后,才把这些人一拨拨地赶了回去。
      这一次西凉人和樊人举国来犯,战事的失利也造成了西凉和樊国国内的动荡不安,北部的草原上另有一个叫做女真的强大部落正在兴起,看势头也许会很快吞并日渐式微的这两个国家。
      边疆的守卫任重而道远,或许永远不会有沉烽静柝的那一天。

      沈荨叹了一声,打马下了山崖,往城墙下走。
      寄云关是父亲母亲牺牲的地方,不管多难,她也得重新把这个地方守护起来,只是西境线百废待举,千头万绪实在太多,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分身乏术,就连月前与谢瑾第二次成婚,她也不敢在望龙关久留,两天后就匆匆赶回了寄云关。
      从源沧江归来时,她带回了孙金凤和朱沉,这两人忙于集中训练新招募过来的一批士兵,在其他方面几乎帮不上她什么忙。
      若是能把崔宴这个人精忽悠过来就好了。
      沈荨眯着眼,心下盘算来盘算去,觉得这事有一定的难度。
      日趋成熟的阴炽军已由顾长思率领,目前按照皇帝的指令南下,暂时驻扎在西南疆域,准备一举肃清南疆一带趁着这次国难冒出头的一些叛乱。
      谢宜去了松州,北境的军事重镇獒龙沟缺了一员大将镇守,谢瑾把李覆调去了那里,望龙关只剩下了凌芷率领的一个骑兵营和少量有经验的步兵撑着,其余全是招募来的新兵,如果把崔宴也给弄走了,谢瑾怕会有些独木难支。
      不管了,让他为难总好过自己为难,何况现下北境边防比起西境来说要牢固得多,沈荨无奈地想着,吩咐徐聪给她收拾行装,说要去望龙关一趟。
      徐聪不解,连珠炮似地说:“昨儿将军不是才说兵部送来的那批甲器达不到要求么?范军师说已经招募了一批新的工匠,等着将军把图纸看过后就开炉改造,对了,您说要在城门外再建一个附郭箭楼,那边还等您出图纸,另外昨晚从城墙缺口那窜进来抢东西的那伙西凉人——”
      “停!你别说了,”沈荨嚷了起来,“再说我头都大了,范军师这人但凡能自己拿点主意,我也不至天天忙得团团转——事情先暂时放一放,我现在去抓一个人过来,你等着吧,他来了咱们就能喘口气了。”
      徐聪想了想,笑道:“您是说崔军师?那当然好,崔军师说话虽难听点,人也狠了点,但真是很能干——就不知谢将军放不放人?”
      “不放也得放,”沈荨发狠道,“我会让他放的。”

      从寄云关骑马至望龙关,速度快的话两天一夜能赶个来回,沈荨草草睡了一觉,寅时就起床出发,于日落后赶到了望龙关。
      尽管已是初夏,入夜之后的北地依然凉意悠悠,山风一吹,便将日间积攒的暑气驱赶得一干二净,望龙关大营里此时静悄悄的,沈荨到了中军大帐跟前,祈明月迎上来接过马缰,把马牵去了马厩。
      沈荨撩帐进去。
      长案边谢瑾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又把头埋了回去。
      已经过了繁忙的晚操时间,谢瑾这会儿只穿了一件藏青色单袍,微湿的发丝垂在肩上,显是借着入睡之前的一点时间来处理日间积压的公务。
      他身姿笔挺地坐在案前,一张脸凛若冰霜,好看是好看,就是很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沈荨知他有些恼她,十天前他放下望龙关的军务赶到寄云关,哪知沈荨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徐聪跑了,这一跑就不见了踪影,谢瑾等了一天一夜,最后只得独自骑马出了寄云关大营。
      过后谢瑾来了两封信,她看完就放在抽屉里,也一直没时间回。

      沈荨看他明显还在生气的样子,也就没理他,自己唤人提了热水进来,进内帐去沐浴。
      内帐还是两人成婚时的布置,靖州城谢宅里硕果仅存的几件家具和屏风都被搬到了这里,又被收拾了一番,将就将就,也就与一般的卧房无异了。
      那架拔步床被按在了内帐中央,虽然镜子已经被取走,但四周的帐幔垂下来,还是这里最气派最堂皇的一件家具,只是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沈荨在屏风后的浴桶里泡了泡,出来翻了一条裙子穿上,一面挽头发一面走出来。
      谢瑾听到动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当她是空气。
      沈荨走过去,将他手中的湖笔从背后一抽。
      他顿了顿,伸手去拿笔筒里的另一支笔,沈荨俯过身去,一把把那笔筒挪走。
      她把他面前的文书纸砚都一股脑儿推到一边,自己坐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谢瑾这才看她一眼,对上她目光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地挪开了眼光。
      “谢将军气性挺大的呀,”沈荨笑道,“我没回你的信,是因为我早就打算今儿过来,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好么?”
      “拉倒吧,”谢瑾这当儿发话了,语气冷冰冰的,“准是有什么事儿,不然你舍得来?”
      “哪有什么事?”沈荨放在桌案下的两只脚相互蹭了蹭,把一只鞋蹭掉了,用那只光脚去勾他衣袍下的腿,“我就是想你了……”
      谢瑾没说话,只纹丝不动地坐着,但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了点松动,她一下就捕捉到了。
      “好了好了,”沈荨用脚趾勾起他一截裤管,在他小腿上调皮地划着圈,一面说一面观察着他的脸色,“这点小事都值得生气么?”
      谢瑾哼了一声,伸手取过一封军报,欲盖弥彰地看着。
      沈荨锲而不舍地挠着他小腿,谢瑾往边上让了一让,她又追了过去,变本加厉地顺着他小腿一路踩上来,谢瑾呼地一下站起来,椅子往一边拖了拖,重新坐下来。
      他坐了半晌,没听见动静,忍不住往这边瞄了一眼,这一眼被逮个正着,沈荨手肘放在膝盖上,正托腮瞅着他,见他一眼瞟来,立刻跳下桌案单脚跳了过来,坐到他腿上环着他的肩。
      谢瑾的脸也就绷不住了。
      “我知道你忙,”他悻悻道,烛火映着双眸里一点还未化去的埋怨,“可上次我去寄云关是咱们事先说好的,你人跑了不说,过后连句话都没有——”
      没说完的话教人堵了回去,沈荨俯身,两条胳膊圈住他颈脖,往他唇上吻了过来。
      紧闭的唇被她撬开,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也没有被拒绝,被她吻住的人身躯渐渐软下来,在她退开时甚至还听到他按捺不住发出的一两声极好听的喉音。
      沈荨笑盈盈地睨着他,谢瑾轻咳一声,搁了军报,伸臂揽住她腰肢,清凌的眉眼春临冰消,里头的冷意像被春风渐次拂散。

      “阿荨,”温热的手掌贴在腰上,稳稳掌着她的身体,令她觉得很是舒服,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低沉悦耳,“如今西境北境是一家,你有难处,难道我们这边会袖手旁观?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
      沈荨立刻愁眉苦脸道:“可不就是人手不够么,要不是凡事都得我亲自去盯着,何至于你来了寄云关,我都没时间陪你?”
      谢瑾“嗯”了一声,盯着她的眼睛里现出几丝探究的神情,“说得有理……那你怎么打算?”
      沈荨一时不备,一不小心便说漏了嘴,“如今这次能把崔军师请到寄云关——”
      环着她的手臂一下就僵硬了,片刻后谢瑾起身,把她往地上一放,“好啊,就知道沈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是为这个来的。”
      沈荨赶紧扯住他袖子,“别走啊,怎么又生气了?”
      她一面说,一面按住正欲起身的人,不由分说地重新坐回他怀里,“真是来看你的,军师的事只是顺便和你商量,你提到人手不够我才说的。”
      谢瑾人是坐回来了,也没推开她,但身躯绷着,眼睛里的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像是在等她的解释,又像是在等些什么别的。
      沈荨自然看懂了。
      “谢瑾,”她理了理膝上的裙摆,又把肩头上的一绺黑发撩到身后,“我今儿穿了裙子,你没看见吗?”
      谢瑾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溜了一转,不动声色道:“我看见了——所以呢?”
      “所以——”沈荨压低嗓音,指尖顺着他的衣领滑到锁骨下,把里头的中衣挑开,“还用我说么?”
      谢瑾把她的手捉住拿出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这里是外帐……你最好从我腿上下去,一会儿明月如果进来看见了,我是无所谓,沈将军的脸该往哪儿搁?”
      “他知道我在这里,应该不会随便进来吧,”沈荨略微僵了一僵,有点不自然地往一边架子上的沙漏瞟了一眼,“现下都快到亥时了。”
      谢瑾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当日事当日毕,明月知道我亥时二刻才会就寝。”
      沈荨偏着脑袋瞅了他半晌,想了想,从他腿上下来,弯腰把那只鞋穿上。
      谢瑾掸了掸衣摆,刚刚拿起方才放下的那封军报,一双手臂就从他身后圈了过来,沈荨整个身子隔着椅背伏到了他背上,柔软的唇贴住他鬓角,一寸寸往下轻吻。
      她就不信自己不能把这块冰给焐热,再说这般冷淡的谢瑾她真的很久没见到过了,他这别扭的模样令她恍惚想起从前的时光。
      口是心非的青年总是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却于细微处泄露一点一滴的关心和在意。
      她心里漫着一腔自己都没觉察的柔情,流连在他耳下颈间的吻越发缠绵。

      正襟危坐的人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呼吸明显乱了,她立刻感觉出来,笑了一笑,绕过来撩起裙子横坐在他腿上,凑过去亲吻他的唇,谢瑾喉间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低音,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微抬起,正要环住那朝思暮想的腰肢时,他又改了主意,把手缩了回去。
      半天得不到回应的沈荨抬起头来瞧他。
      他眼神清明,幽深的眸光正锁着她,里头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坚持。
      “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沈荨双手按着他的肩头,咬着唇问他。
      “我哪儿敢生你的气?”谢瑾慢慢道,“你想请崔军师去寄云关,我没有意见,你自己去跟他说就行了……不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这话一听就还有几分赌气的意味,沈荨审视他半晌,手绕到背后解开腰间的肚兜结绳,又拨开身后的长发,拉开颈绳,从衣领里抽出那件肚兜,让它轻飘飘地坠到地上。
      “谁说是浪费时间?云隐……你确定要我现在去找崔军师么?”她笑道。
      烛光下嫣红的一抹流光拽住谢瑾的视线,直到它悠然落地,他才慢悠悠把目光转回她身上。
      初夏的天气,她身上的衣衫自然很单薄,胭脂色的交领上衣襟口微敞,里头没穿中衣,也没有肚兜,薄薄的一层绸缎裹着曲线分明的身段。
      谢瑾喉结滚了滚,眼神黯了一黯,里头火星幽暗地绽着,似比一边跳跃的烛火还滚烫几分。

      这时帐外传来祈明月的声音,“将军——”
      谢瑾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片刻后低声道:“去里面等着我。”
      低哑暧昧的嗓音令她心中一荡,她在他唇上咬了一下,从他膝上下来,“别让我等太久。”
      谢瑾“嗯”了一声,这才高声道,“进来吧。”
      他目光追着那轻云般的裙摆,直到内帐的帐帘垂下来盖住里头风光,这才转到刚进来的祈明月身上。
      祈明月似也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一言不发地往案上递了一封军报,即刻转身出去了。
      谢瑾拆开看了看,放到案下抽屉里,瞄一眼架上的沙漏,见已过了亥时二刻,便一口吹熄案上灯烛。

      他起身来到内帐前,撩起帐帘。
      内帐里橙焰暖朦,罗帷流香,宽大的拔步床上纱帐被放下了一半,隐约见到里头的人已经卸去了发簪,胭脂色的上衣已经被脱下,随意地抛在一边,一头如云黑发全数披泄下来,绸缎一般深浓的发丝间露出裸露的肩膀和一弯裸背。
      谢瑾喉头发干,紧紧盯着她,一手扣上帘钩,一手解去自己的衣袍。
      他快步走到床边,沈荨尚还未来得及欣赏那优美刚健的躯体,就被他一把勾住腰肢,抱住往床里滚了滚,连带着床边垂下的纱帐也裹缠到了身下。
      沈荨使劲推开他,嗔道:“毛毛躁躁的,床帐被拉垮了怎么办?”说罢,起身跪到床边去挂被扯下来的纱幔,刚挂上一个小钩,一条手臂箍到她腰间,连拖带抱把她拉回床帐深处。
      光影分错间,帐顶上的流苏震风陵雨般晃荡起来,许久终渐渐止歇。
      床帐内汗湿的身体紧紧相拥,谢瑾意犹未尽地吻她微闭的眼,喉间沉嗓在她耳下低低荡漾,含着几丝笑意,“阿荨,我早跟崔军师说好了,他这两日把积压在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就去寄云关。”
      沈荨睁眼,伸手摸上他水光润泽的唇,凑过去轻咬一下,“好啊,谢瑾,既然你早都安排好了,刚才干嘛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还当你真生气了。”
      谢瑾没吭声,搂紧她把头埋进她颈窝里,喉间逸出几声低沉笑声。

      隔日清晨,谢瑾送她前往寄云关。
      两人牵着马,并肩上了一处斜坡。
      晨风送来青草泥土的芳香,天光澄澈,初升的阳光穿透重枝蔽叶,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下方的山道中。
      “我就送你到这儿,你去吧。”谢瑾温声道,揽过她低头在她额角上落下一吻,“再过一月得回京述职,你多空点时间出来,母亲的意思,是想多留我们两日,在上京再办一场酒……”
      沈荨抱住他腰身,踮脚在他唇上响亮地亲了一记,“行,那我走了。”
      谢瑾微微笑着,转过她身子,将她发髻上那枚红色发带系牢,“记得给你写的信要回。”
      沈荨拉过马缰,翻身上马,回头冲他一笑,“知道了,会回的。”
      谢瑾也上了马,却没立时离去,只伫立在山坡上,凝视着青葱翠意的山林间那道急纵而去的身影。
      沈荨行了一段,回身一望,朝那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的影子扬了扬马鞭,接着垂眸一笑,不再停留,一路快马追风,向前坚定行去。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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