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之后》曳紫清风

59、七月半，鬼门开

　　不知道是不是受节气的影响，中元节这天的天气在一路狂飙的高温中突然降到了二十几度，灼人的太阳躲在云层里，阴凉的风牵着细雨一起来了。

　　承平惯来有中元节祭亡魂焚纸锭的风俗，柳上归找人订了一卡车黄纸金箔锭，上午就回兰庭的祠堂祭拜祖先了。柳家香火赓续几百年，一堆祖先等着后人祭拜呢。香纸在大鼎里烧了半天，灰都快积满了。

　　忙完这边，他要去照月山祭拜自己的师父。算起来，师父去世都快满一年了。

　　四百多公里，走高速速度快的话三个多小时能到。司机老高忙完家里的事，开着车载他跟元卜去青云观。

　　高速上车还挺多的，毕竟中元节赶上周末，上班族也忙着回老家祭拜祖先。到半路的时候师兄给他打了个电话，得知他要回去，说等他一起吃晚饭。

　　一路上元卜安安静静不敢打扰，因为柳上归心情不好，窝在后座两个小时没有换过坐姿，一直着看窗外景物。元卜总跟着他，一看就知道他陷入了回忆里，正伤感着呢。

　　导航语音提示响起：“前方五百米经过老元洞隧道，长度八百米，请提前开灯，减速慢行。”

　　老高稍微松了油门，把车速降到90，车滑进隧道，光线一下变暗了。柳上归终于收回视线，看向前方。他们的车走的是右道，前面有一辆大卡车，右边两辆白色轿车。本来大家都行驶得好好的，前面一辆白色轿车突然减速慢下来，打了双闪几乎要停在原地，后面一辆车车速太快，虽然也减速了但还是撞了上去，把前面那辆车撞离轨道冲向旁边的大卡车——

　　几声巨大的碰撞声擦出来，老高狂踩脚刹，车子由于惯性还是冲了过去，正正怼上前面的车屁股。巨大的冲击力传来，三个人都往前弹，本来车速降下来损伤没有那大，可他们后面紧跟的几辆车都来不及刹车，接连撞上来——

　　萧鹤行及时现身在车内撑起一个空间，他们三个才不至于被撞成肉饼，但人都晕乎得不行了。

　　“伤到哪里了？”

　　萧鹤行搂着柳上归，高大的身形以保护的姿态将他罩住，着急地给他全身检查。虽然在撞击的那一瞬他就出来了，可不敢保证柳上归一点没受伤。

　　柳上归的头磕到前面主驾驶的座椅，虽然没伤，但头震晕了，有点想吐。他靠着萧鹤行的肩膀看向元卜和老高，好在他俩也没受伤，只是被震晕了。

　　“先带我们出去，车里不安全……”他用手盖着双眼，想让眩晕感减缓一点。谁也没想到意外发生得这么突然，如果没有萧鹤行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好，我带你们出去。”萧鹤行搂紧他，正准备带他们三个瞬移，隧洞里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隧道灯全部熄灭，黑黢黢的风把前方扭开了一个洞，阴冷的空气在隧道里蔓延开来。

　　萧鹤行对阴气最敏感，立刻察觉到不寻常。他带着人立马瞬移出去，却没有逃开风的席卷，再睁眼时几个人都被带到一条泥泞的路上。黄土泥泞，脚踩进去得用力才能拔出来，而四周黑洞洞的，除了阴风什么也没有。

　　身后传来一堆声音，他扭头看过去，原本撞成一团的小车全部跟进来了，都陷在黄泥路上动弹不得。车上的人觉得奇怪，能下车的都开门下来查看情况。

　　萧鹤行身为鬼魂也不能幸免，黄泥巴沾满他的脚，跟粘土一样。柳上归被他抱着倒是没事，元卜跟老高就惨了，两个人睡在路上，全身的衣服都不能看了。

　　“这是哪里？”柳上归头没那么晕了，睁开眼睛看到这个惊悚的场景，七八辆车开着车灯，光柱照见的只有这条土路，路两旁一丝光都照不出去，像被吸走了一样。

　　萧鹤行跟他对视，脸色不太好，“我们误入黄泉路了。”

　　柳上归的表情凝固了，起先他以为是自己死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扭头一看后面十几号人，不可能个个都被撞死，表情又解冻。

　　“把我放下来，”他搂着萧鹤行的脖子，手轻轻晃了晃，“我们得找到回去的方法。”

　　“地上脏。”萧鹤行不想让他的脚粘上黄泉路的泥巴，阳世人沾到黄泉泥，多多少少会损伤魂魄。

　　柳上归看了看朝这边望过来的人，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要求：“你总不能一直抱着我吧，快点放下来。”

　　萧鹤行跟他僵持了一会儿，拗不过他，只好把人放下来。柳上归的鞋陷进泥巴里，抬脚一走差点被绊倒，这泥巴也太黏了。萧鹤行伸手扶着他，等他站稳也没有松开。

　　“能不能帮我把他俩弄醒？”柳上归看到躺在泥巴里的老高和元卜，心疼得不行。

　　萧鹤行松开他蹲在元卜和老高身边，在他们额头各拍了一下，隔了一会儿，两人幽幽转醒。

　　这条路上安安静静，不像乡村土路，周围有草木，还能听到虫鸣。过于安静就会让人害怕，后面误闯进来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用手机搜索信号，有人试图打电话报警，能求救的方式都试过了，没用。

　　元卜勉强算是见过世面了，从泥巴里爬起来没有大呼小叫，而是默默地跟在柳上归身边，等着他想办法。老高以前有心脏病，本来刚刚的车祸就刺激得够呛，看到这里心跳又加速，差点撅过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整个车祸现场都被挪到了这里，前面翻倒的大车轮胎还在打转，车头被撞碎的两辆白色轿车在冒烟。其他车主踏着泥巴过去开车门，大车的司机被卡在里面抬不出来。柳上归坐的那辆保时捷被前后撞击，车头车尾都被撞坏了，看着也怪惨的。

　　场面一度混乱，救护车叫不来，警察也联系不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柳上归站在混乱之外，闭上眼睛屏息凝神，再睁开时，路上多了一道道虚弱的魂魄，有老有小，艰难地在泥泞中跋涉，有几道魂跟着那群人在旁边看热闹，但是大家都发现不了。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死亡，黄泉路本就是条拥挤的路，因为悲伤太重涕泪如雨，踩踏的魂魄又多，所以路才会变得这么泥泞。七月半，鬼门开，这是通往鬼门的大道。

　　来的时候心绪不宁，但他没有在意。现在算来，这趟其实不该出门的。刚刚的车祸有人当场去世，在这个阴节刚好碰上开鬼门，死亡现场的阴气过盛，意外打开了入口，所以大家接连撞进了这个空间。现在最头痛的是，要怎么出去？

　　老元洞隧道的车祸现场直接被吞到阴间了，无人报警，谁会发现他们失踪呢？对了，还有师兄呢，幸好早打了电话，希望他早点察觉到异常。

　　远方的上空忽然漂浮起一片亮光，在黑暗中虽然远但很显眼。柳上归跟萧鹤行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那应该是鬼门洞开，鬼魂回阳间的阵仗。从这里过去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按照在泥地里跋涉的脚程来算，不知道能不能赶在鬼门关闭之前到达。

　　元卜在现场看了一会儿，走过来跟柳上归说：“老大，死了两个，大卡车司机和第一辆白色轿车司机，都是男的。后面有几个人受了轻伤，不算严重。”

　　他说话的时候，那两个司机的魂魄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被抬出来的尸体。他俩还在争吵，卡车司机骂那个轿车司机：“你好好走着左边为什么要突然变道，还来撞我的车？”

　　白色轿车司机愧疚地低下头：“我的车两个前轮突然爆胎，车速自己就降下来了，谁知道今天会这么倒霉，对不起啊大哥，要是我出发前检查一下车就好了······”

　　卡车司机被他连累得命都没了，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抵消的，“哪有那么多早知道，你倒霉还带上我，你自己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有人发现了远处的亮光，大声道：“那边有灯，应该有人住哎！”

　　大伙儿都抬起头看过去，现场不少人松了一口气，总算在这阴森森的地方看到点光明了。不知道是谁提议，说大家一起去看看，找人回来拖车，其他人都赞同。在这八辆车寸步难行，不找拖车根本走不了。

　　颂叔一脸难过地凑过来，问柳上归：“先生，咱们不会是碰上鬼打墙了吧？”

　　柳上归看了他两秒，本来想说只是鬼打墙就好办了，想了想不能吓到他，便点点头，“差不多，跟着他们走吧，人多有个照应。”

　　“确定要让这些人去鬼门？”萧鹤行个子高，看着前面拉拉杂杂走着十几个人，有的抱着小孩，有的一把年纪，要是遇到点事一个都不够扛的。

　　有个男的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柳上归他们还在原地，好心提醒：“你们不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