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之后》曳紫清风

25、女妖庙

　　丘娑山远看坡多势缓，可真爬起来还是很耗费体力。山上全是老林，少有人来。柳上归此行带了四个护园的保镖，加上元卜帮打杂，就这么一路从山脚往深山里爬，去寻找自己的老祖宗。

　　山上常绿的树木很多，发黄落叶的树也不少，山路不平，年久无人修，只能在落叶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探索。如果不是急着赶路，这里的景色倒是值得好好欣赏一番。

　　转过一个山坳的时候，山林变少，石壁多了起来，很多嶙峋突起的怪石像这座大山伸出来的触角。柳上归站在一个稍微开阔点的视野望出去，山下有一个小小的村庄。再走一段路，碰到一座悬在石壁上的庙宇，规模不大，屋檐都结了蜘蛛网，应该是废弃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上面的匾额——女妖庙，觉得有点怪，这里的人不供奉神灵，却供起妖怪来了。不过这深山老林里确实不像有仙，供奉妖怪可能是当地的特色，像有的地方供奉山神树精，女妖或许是这里一种独特的叫法。

　　他忙着找祖坟，没有进去，直接路过。

　　下午的时候，依着地图和前人留下的地标，他总算找到了柳公墓。这祖坟被后人不断修葺扩展，规模实在是庞大，这半个山包都快被占据了，墓碑立了很多块，各种称颂功德夸耀子孙的。他带着人将坟地清扫一遍，在坟前的香鼎里点了三炷香，磕头通禀祖先。

　　萧鹤行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座大坟，看着柳上归虔诚地叩拜，心里隐隐有种悲凉之感。不知道他的肉身当年葬在何处，如今是否还有坟包，还是白骨露于野，早就被野狗叼得七零八落，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自然是无人祭拜，也没有后人能记得为他上一炷香。

　　日头偏西，大山里暗得更快。祭拜结束就得赶紧下山，否则在山里遇到野兽会很麻烦。周围偶尔有虫子鸣叫，一行人踩着落叶往原路返回。树林阴翳，虫鸣山幽，再次靠近遍布石壁的山坳时，隐隐约约听到人的哭嚎声在山间回荡。

　　“是不是有人在山里迷路了？”元卜竖起耳朵认真辨别，声音有点远，听不真切。

　　“也许吧，能哭得这么大声，估计还有体力，我们靠近去看看。”柳上归挥开前面挡路的荆棘，继续往前走。萧鹤行远远地缀在他们后面，若有所思地看向后边的石壁。

　　天彻底暗下来，大家打开手电筒一路摸索，最后又回到女妖庙前。一个小小的悬空庙宇，要穿过一个山洞走一段峭壁小路才能进到正殿。站在门口，哭声时远时近，有时好像有人在附近哭，有时像在很远。

　　柳上归回头看了一眼倚在栏杆前的萧鹤行，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一起进庙里一探究竟，他点了点头，走了过来。

　　“我们进去看看。”柳上归拿着手电第一个进洞，保镖紧随其后。

　　穿过洞门，有一段半开口的洞内小路，石壁上雕了人身蛇尾的浮雕，模样应该是女娲。柳上归举着电筒看了一会儿，女娲手上举着一个娃娃，长着大嘴，不知道是在祷告还是要吃人，雕工模棱两可。这一路过来要避开不少之前掉落的石头，有的护栏已经被石头砸开。

　　穿过小路就开始上悬空的台阶，岌岌可危的护栏是木头做的，年久失修感觉随时要倒。元卜一下没注意踩空了，腿掉下去半截，吓得大家精神紧绷。他自己爬起来拍拍裤子，赶紧跟上柳上归。

　　这庙就一个小小的主殿，两间小偏房。主殿里竖着三个泥像，旁边两个女童子脸色刷得雪白，披着蓝袍，个头只有主神一半高。右边的童子牵着一头水牛，牛身已经斑驳。最奇怪的是主神，全部用黄泥塑成，无头无脸，连身子也化成了泥巴，身上披着黄袍，根本看不出模样。她面前摆着一只铜鼎，原本应该是用来烧香的，现在全被神像身上掉下来的泥巴压住了。

　　元卜将手电筒照到主神头上，吓得一激灵，“老大，我刚看见她的脸了！”

　　大家都把电筒照过去，还是一坨泥巴，没有脸。

　　“是不是眼花了？”柳上归看了看旁边两个面目清晰的小童，转身对大家说，“一个荒废的庙而已，没什么可看的，抓紧时间下山吧。”

　　“好，山下有个村庄，今晚先去山下借住一晚，我已经联系当地的村长了。”随行的谭科说。他是谭虎的哥哥，护院之一。

　　大家陆续出了庙，元卜不信邪，留在最后，非要证明自己到底有没有眼花。他站在庙门外边用电筒照神像，这回什么脸都没看见，只有泥巴，“看来真是我眼花了。”

　　大伙都出了庙，转到山脚下，一路上没有遇到一棵活树，都是枯枝败叶，黄草遍地，像是死地，好在村庄已经离得不远了。

　　柳上归故意放慢脚步留在最后，与萧鹤行说话。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萧鹤行点头：“嗯，杀孽太重，连塑身都维持不住。”

　　“八成是跟小孩子有关，你看见那个石壁上的浮雕没，雕画的人应该是怀着很大的怨恨完成的。”柳上归没注意到旁边的凹槽，脚歪了一下，萧鹤行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将他拉到平坦一点的地方走。

　　萧鹤行：“你想管？”

　　柳上归回头望了一眼那悬空的庙宇，点头：“遇见了就管一管，也算功德一件。”

　　来到村里，村长将招待所的房间收拾出来三间，元卜跟着柳上归住一件，剩下四个人两人一间。趁着大家收拾的空当，柳上归找村长聊到山上的庙，开始的时候村长讳莫如深，不大想说，怕惹到麻烦东西。

　　柳上归道明自己是来祭扫柳公墓，他才敞开了说。

　　“你们以后可要绕着那里走，别再进去了，不吉利。”村长五十出头，已经是一头白发，皮肤黑黝黝的一看就经常下地干活，脸圆圆的长得很憨厚，“你们是外地人，原本我也不该告诉你们，省得你们害怕。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敢随便提起那里，她很灵的，你要是不小心冒犯了，她就缠着你和你的家人，不得安宁啊！”

　　柳上归在廊檐下拖了张四方小板凳，让村长坐下，两人就跟村里老大爷饭后闲话一样，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萧鹤行抱着手臂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看着他们两个。

　　“你说的她是什么来头？”柳上归问。

　　村长搓着自己手上的老茧，摇摇头，“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反正听老一辈说老早就有了，估计是山里的妖怪。在我爷爷那辈，村里的小孩就经常被她祸害，放牛娃进山死了好几个，后来大家都不敢让孩子进山。她就跑到村里来，夜夜闹得小孩啼哭生病，大家没办法了，跟她妥协给她建庙宇给她供奉，她才消停一点。”

　　柳上归想到寺庙废弃，又问：“那为什么现在不供奉了？”

　　村长笑着说：“现在到处通车通电，人气旺了呀，这些妖怪只敢躲在阴暗老林没法出来作怪了。”

　　“你们没想过请人来收了她？”

　　村长：“请过，怎么没请，请过两回，来的大师都说收不了，只能压着不让她跑出来，能有什么法子。”

　　女妖不能出来作乱了，倒也没必要管，只要村民不觉得受影响就行了。明天还要赶回承平，还是早点休息算了。柳上归跟村长聊完天，去洗漱完就回房间睡下了。

　　半夜里明月孤寒，一声鸡叫在窗外响起，把元卜吵醒起来。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半开的玻璃窗上站着一只黄毛母鸡，鸡眼乌黑如豆。元卜挥挥手赶它，“去去，才几点就来吵人，真没礼貌。”

　　母鸡又叫了一嗓子，扇着翅膀朝他扑过来，他挥着手臂将鸡打开，母鸡一落地就没了踪影，反而变成了庙里那尊泥塑的神像，没头没脸，泥身流淌着泥水，慢慢渗透到他的床边。

　　“啊——”他抱着被子缩在墙角，扭头想叫柳上归，结果对面床被子铺得平平整整，根本没有人，老大去哪了？

　　泥塑张开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泥脸上留下的眼泪也是泥水，元卜咬着被角想叫不敢叫，很后悔自己没有跟老大学几招符咒。

　　对了，他身上揣着老大给的符咒，在床边挂的外套里！他顾不得害怕，光着脚下床取外套。可他的脚刚沾到地面，泥水就流过来黏住他，让他无法再前进半步。他亲眼看着泥水渐渐将自己糊住，一路封到嘴巴眼睛，再也无法说话。

　　······

　　脸啪啪被打痛，柳上归的脸悬在上方注视着他。元卜一口气吐出来，抓住柳上归的手喊：“老大快跑，女妖进来了！”

　　“女妖被赶跑了，别怕。”柳上归扶他坐起来，递给他一杯水。他才察觉到房间里亮了灯，自己坐在床上啥事也没有，原来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