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谣》孤月待天晓

4、入狱

　　叶玄机在客栈里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净了面，随意将发髻挽了挽，勉强维持住不散落开来，吩咐小厮送些酒菜到房间里来，然后长舒一口气，又合衣躺在了床上。
　　“这凡人是麻烦些，才两夜没有安睡就疲累至此。”叶玄机感叹：“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
　　“你竟睡的如此踏实，不怕夜袭么？”玉笛里传出声音。
　　“嘁，你当芸芸众生一生又为何过的安稳，哪有不开眼的妖魔鬼怪敢来凡人聚集之地闹事，你不也只敢深夜在野外路边引诱独行的路人么。”
　　“那你在城中过完余生也就罢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哼，还不是贪恋世间，想重回仙位。”
　　叶玄机正欲答话，敲门声响起，只得闭口，起身开了门。
　　小厮端着四碟菜一壶酒，还有一碗米饭站在门前。
　　叶玄机示意进来，小厮点头哈腰迈进房门，将酒菜在房内桌上布好，叶玄机拿了些散碎银子，伸手准备赏他，小厮赶忙伸手去接。
　　小厮袖底忽然闪过一道乌黑的光，却是一把黑黝黝的匕首，反手握住匕首，借势刺向叶玄机胸口。
　　叶玄机手中银子里忽然翻出一节寸许长的尖锥，屈指一弹，击中那匕首，匕首应声而断，尖锥去势不止，击中小厮肋下，直接穿体而过，但这人也是凶狠，竟继续俯身撞向叶玄机怀中。
　　叶玄机摇摇头，只是负手而立，那小厮俯冲的姿势忽然僵住，重重倒在了地上。
　　百年妖狐的利爪，虽然尚未炼化成法器，对凡人来说还是致命的。
　　“看吧，城中妖魔鬼怪虽然没办法闹事，但城中这熙熙攘攘的人，也同样很危险。”叶玄机道。
　　“这人自作聪明了，自以为你夜间防范较重，白日里必然疲累，且会放松一些警惕。”玉笛中飘出一缕微不可查的黑气，在地上尸身上一卷而回：“这尸身怎么办？”
　　“唉”叶玄机叹口气：“恐怕对方的意图就是这个，这人就是来送死的。”
　　“你一谪仙不会被凡人官府给抓了吧？”玉笛里的声音有点怀疑。
　　“只要身在此间，谁又能不受此间规矩的约束呢？”叶玄机挠挠头。
　　“那还不如在山野间直面妖魔来的痛快。”玉笛里道。
　　客栈外忽然有些嘈杂，叶玄机打开窗：“看，楼下官兵已经到了。”
　　啪。
　　惊堂木响亮的一拍。
　　“堂下所跪何人，为何谋害悦来客栈小厮？”江都县令慢条斯理的问。
　　“小民叶玄机，祖上乃是军户，小民没有谋害那小厮，是他欲刺杀小民，小民反抗之下失手打死了他。”叶玄机朗声道。
　　啪！那江都县令又一拍惊堂木：“休得胡言！那客栈小厮与你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何来害你之由？来啊，带悦来客栈老板。”
　　“带悦来客栈老板！”早有衙役大声传令下去，三班衙役水火棍同时点地，发生整齐的咚咚之声。
　　江都县令眼皮微阖，轻抚颌下三缕长须，似是在思量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走到堂内，也不怕脏了身上的锦绣衣裳：“小民悦来客栈老板田长修，叩见县令大人！”
　　县令眼皮微微抬起，温声道：“今日你客栈内死去那人是你客栈里的小厮？”
　　“回县令大人，是的。”田长修再叩首。
　　“他在你客栈做小厮多久了？”
　　“四年，啊不，五年有余了。”那胖老板以额触地，竟是再也不起来了。
　　江都县令声音陡然严厉：“叶玄机！那小厮在客栈内已五年有余，你昨日方才入住，难不成他提前五年埋伏你不成？！分明是你与他起了争执，一时动了杀心，本官劝你好好认罪，便不至问斩，最多发配边疆，你听明白了吗？”
　　叶玄机摇头不答。
　　那县令眉头微皱，冷哼一声：“来人呐，暂且将疑犯收监。”
　　江都县令名叫陈焕之，下了公堂，见天色已暮，便回了衙后内宅。刚使丫鬟更了衣，坐在自己书房内，端起丫鬟刚刚泡好的茶，就见一个脚步虚浮的青年冒冒失失冲了进来：“姐夫，姐夫！”
　　陈焕之将茶碗往桌上一顿：“什么事？”
　　“不是给您说了，要判死他么？”那青年一脸惶急的样子：“人家使了银子可是要判死的啊！”
　　陈焕之气的长髯须张：“说的什么胡话！你们下去！”转头支使开了身边的丫鬟。
　　“你懂什么！”丫鬟退了下去，陈焕之道：“你以为判死那么容易？那是要上报刑部复核，然后由圣上朱笔勾决的！这一来一去，得多长时间？今年秋后问斩肯定赶不上了，至少要等到明年秋后才能斩了。再说了，这案子证人证言皆不完备，我若强行判了，今后难保不是个隐患。”
　　“那人家这三万两银子……”青年犹疑道：“总不能退了吧？”
　　“退？”陈焕之冷笑一声：“不就是想让他死么，又不是非得判了问斩才能死，若是他在监内暴毙，那不也是死。”
　　青年立刻喜笑颜开：“对对对。”
　　陈焕之冷哼一声：“这次就算了，以后这种不熟悉的人求上门来办的事，你不要再接，难保不留下什么手尾，以后不好收拾，这疑犯暴毙在监内，哪怕是个死囚，也是不许的，今年扬州府考核之时也是个污点，我不免还要打点一番，还不知这三万两够是不够呢！”
　　“哎呀姐夫，死后让仵作验个尸，就说他本就有隐疾在身，还未等查清案情……”青年越说声音越小。
　　“我还用你教？！”陈焕之恨铁不成钢：“早让你安心读书，取个功名，我也好提携你一二……”
　　眼见姐夫又要唠叨，那青年慌忙告辞，三两步的就跑出了书房。
　　陈焕之长叹一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端起了已经有些温了的茶碗，喝了一口，凝神又将此事前前后后反复思量了一遍——
　　军户……如今又已出家，是个道士，俗世关系怕是早就淡了……道家又是出世的，其师门就算再大，那也干涉不得官府办案……只要不是哪个权势人家的座上宾，倒是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