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药》光脚狂奔

3、第 3 章

　　S中是出了名的贵族学校，学校环境更是出了名的好，园林景致大都出自名师之手，设计巧妙，曲道通幽，泉石之乐，应有尽有。踩在成片成片的合欢树撒下的影影绰绰的光斑上，即使午后的阳光依然猛烈，伊辰也已经走得不那么急促了，一晃一晃的，摇得苏木直打瞌睡。

　　模糊间，嘈杂的声浪一波接一波的打进苏木的耳朵里。

　　嘶...脖子疼。

　　苏木用手扶着脖子慢慢抬起头，噢...在操场啊！

　　等等？这一波一波笑容诡异，对着他俩窃窃私语的人是在上体育课？

　　“噢，这...一定是梦。”苏木头皮发麻，一时间竟也不愿醒来，于是又默默的把头埋回颈窝里，鼻子呼出的热气喷薄在伊辰的颈间耳畔。

　　“妈的，这臭小子到底是真单纯还是真磨人啊？靠，真他妈是个妖精。”伊辰被他毛茸茸的脑袋蹭得心烦意乱，耳根子都红透了，心里猫抓似的，脚步更沉重了。

　　“咦...你看他们...嘻嘻...”一时间人声鼎沸，果然，磕CP的快乐都是相通的。

　　“妈的，这破学校实在太大了。”伊辰脸皮厚，他倒不在意别人在笑什么，不过背着苏木这么一个快一米八的大男孩也的确不轻松，转半天也没看到医务室的影子，属实是累了，心里不由得暗骂了一声，顺手拉住一个从旁边走过的女生问路。

　　“哎...请问医务室怎么走？”

　　“嗯？”女孩儿偏过头看着伊辰背上的人，微蹙着眉头觉得实在眼熟，一时之间又有些拿不准，便转过身给伊辰指了路。

　　“你从这穿过操场，左转有条小路，你沿着小路一直走，看见那边那几栋教学楼了吗？这边数过去第二栋一楼就是了。”

　　苏木模糊的听到了一个温柔又熟悉的声音，还等不及脑子完全清醒，双眼已经条件反射地睁开了。

　　女孩儿指完方向回头正好看见惊醒的苏木抬起了头。

　　“小木？真的是你？你这是怎么了？”指路的姑娘看见苏木额头上的血痕，紧张地想去触探，伊辰迅速往后退一步避开了，女孩儿抬着手尴尬得忘记放下。

　　“美君姐…”停在眼前的玉指青葱般白净，像是带着童年的记忆和关怀，苏木也终于彻底清醒了，从伊辰背上溜了下来，有些无措。

　　突然后背一松的伊辰内心很是失落，他表情沉了沉，有些不满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没穿校服，年纪似乎也要比自己长几岁，穿着淡雅，姣好的面容上原本挂着得体的笑容这会儿也有些焦灼了。

　　“你是老师？”伊辰似乎感受到苏木的反常，语气莫名的有些不客气。

　　“嗯，你是小木的朋友？”金美君被问得愣了一下。

　　“那就好，那就麻烦您帮他请个假，我带他去医务室。”伊辰没有直接回答金美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他并不想让眼前这个温柔恬静的女孩子知道他和苏木今天才认识。

　　“那我陪你们一起吧！”美君姐紧张苏木立马提议到。

　　“不用...”苏木和伊辰几乎同时答道。

　　“...”金美君有些诧异，这还是小时候那个整体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只听自己的话只对自己笑的小木吗？

　　“不是，美君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严重，我能自己去。”苏木看到美君姐难过的表情连忙解释。解释完，苏木再也不敢多看金美君一眼，便瘸着腿逃了。

　　伊辰紧跟上去，打算掺着苏木，扭头却见苏木脸色苍白，下嘴唇已经咬出了血痕，才意识到苏木的膝盖伤的是真的很严重，于是迈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堵住他，不由分说拦腰将他扛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苏木偷偷撇了一眼不远处的神色担忧的美君姐，反抗得更激烈了。

　　“你他/妈的给我老实点！”伊辰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阴沉，跟刚刚的二流子判若两人，苏木似乎有些被唬住了，不再挣扎，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我不能在她面前丢脸的呀...”语调很轻，喃喃的，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

　　二十几年前的S市还是罪犯的温床，那时候的人但凡有点头脑、不怕死就能出头，苏木的爸爸苏昌盛最初就是个倒腾小家电发家的商人，家底不厚但胜在为人进退有度，长相英俊，还能说会道，费尽心思得到了X委书记沐振国的独女沐青岑的青睐，从而彻底得到沐振国的助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昌盛才算是真正的出了头，成立昌盛集团踏足房地产行业，短短几年时间便在行业里迅速站稳脚跟，在老丈人沐振国的扶持下想做的项目都能批下，想拿的地皮都能拿到，想贷的款也都能迅速放下，一时间风光无两。

　　好景不长，就在苏家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沐青岑生苏木的时候突发并发症，急性心衰，甚至都来不及看上皱巴巴的小苏木一眼便离开了，苏昌盛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小苏木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的成长，好像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一无所有。

　　小苏木四岁那年隔壁搬来了新邻居，隔壁搬家的时候他偷偷躲着看过，是个温柔漂亮的小姐姐，她有爸爸有妈妈，小苏木羡慕得不得了，常常偷偷躲在邻居家门口朝里望，特别是在她们晚上一家人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做饭，小苏木就抓一坨泥巴也学着妈妈的样子假装做饭，爸爸摆碗筷的时候，小苏木也会从小灌木丛里扯下几根树枝摆放整齐，姐姐笑眯眯吃着爸爸妈妈夹的饭菜时，小苏木也会拿起地上的小树枝，鞠起左手假装吃饭，“啊呜啊呜”地发出满足的声音。只是这笑着扮着，小苏木就会红了眼眶。

　　有一次，小姐姐放学回家会看到小苏木蹲在她们家门口，笑眯眯地问道：“小弟弟，你每天蹲在我们家门口，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呢？”小苏木什么也没说，慌慌张张地跑回家去。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呢？苏木其实也不懂自己在看什么，只是从那以后小苏木看见小姐姐就跑，等小姐姐进了家门，他还是会蹲在那里看，长大后的苏木终于也想明白了自己在看什么，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就像一幅巨大的电影幕布，里面有他可望而不可求的一切。

　　是啊，他无比羡慕，无比渴望，却又从来不曾得到过的亲情...

　　小时候的苏木长得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明眸皓齿，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的星辰，闪着耀眼的光芒，但他从来不跟别人说话，好看的人总是会得到更多额外的关注，当人们殷切的关注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回应时，他们便会以关心地角度来议论。

　　“苏家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哑巴呀？”

　　“哦哟，那太可惜了呀...这么好看的孩子居然不会说话。”

　　“我跟你说，苏家那个小哑巴老是蹲在他们家隔壁看别人吃饭，他们家保姆是不是不给他饭吃的呀？”

　　“哦哟，这么小就丢给保姆带，可不敢是被虐待了吧？”

　　“是的呀，我看苏总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的呀。”

　　“...”

　　苏家的保姆王嫂，她的丈夫老王是苏昌盛的司机，从苏昌盛还在做家电生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为人踏实稳重，两口子都是老实人，也是苏昌盛极为信任的人。其实小苏木每天蹲在金家门口，王嫂都知道，她常常猫着身子躲在门后看，不敢打扰，只能等小苏木红着眼眶回家后抱着小苏木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很多次都不忍心，让自己的丈夫跟苏总提提多回家陪陪小苏木，老王也心疼孩子，转弯抹角的跟苏总提过几次，苏总从没正面回答。

　　苏昌盛这几年一心扑在了工作上，眼看着事业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萎靡，更多的时候他都不敢回家，那个家里每个角落都有青岑的身影，那个家里每分每秒都充斥这思念；更不敢仔细去看他心爱的妻子给他留下的唯一血脉，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没有苏木的出生，青岑就不会离开他，他回家就还是能看见坐在小花园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回家的妻子。

　　可是这一切都没了！他什么都没了！他常常在黑暗里探手寻找，却只能抓到另一边空床的冰冷，这种时候他总会崩溃。

　　苏昌盛的无视，王嫂的软弱，苏木的弱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人之间的嘀咕慢慢演变成了男孩子们之间的暴力行为，似乎每个大点儿的男孩儿都以欺负软糯的小苏木为乐，他们哈哈大笑，就像撕碎一个漂亮洋娃娃的那种低级的恶趣味。

　　“看呀，又是这个小哑巴。”

　　“嘿，小哑巴，叫声爷爷来听听？糖给你吃。”

　　“小哑巴，你妈呢？哦...你没妈！你爸也不要你咯！哈哈哈...”

　　“...”

　　他们会把小苏木围在中间嘲讽，讥笑，那段时间苏木就像只被抛弃的小兽，话更少了，慢慢连表情都失去了，小小的他只能捂住耳朵缩成一团，像是缩在一个冰冷的黑色水球里，眼睛看不到光，耳朵也听不真切，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祈祷，希望这一切都快些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