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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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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十二年,秋。
红枫绵延净河两岸,似将整个夔都都染成了秋色。
玄武大街上,十里红妆铺满整条街道。这是太子牧风南第一次娶亲,由天子做主,求娶的是西麒司马氏家的小女儿,听闻这个女孩子六艺精通,飒爽英姿,很是活泼。
本以为因天子与西麒司马家关系亲厚,这位司马姑娘又是太子娶的第一个女子,会被封为太子妃,然而昭告天下的诏书上,天子御笔写的只是封这位司马姑娘为太子良娣,也就是侧妃。
大周的百姓们很是好奇,但历朝历代储君先娶侧妃后立太子妃也不算少,再者以这位司马姑娘的背后势力来看,成为太子妃也不是不可能。
喜娘将新娘迎了下来,诸人瞧得清楚,新娘发簪上虽未镶有金凤,但一身镶金的正红喜服已暗示了这位新娘未来的身份并不会仅仅是一位良娣。
太子身长玉立,拱手站在崇阳宫门前,等着新娘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天子正襟危坐在皇位之上,他的旁边还坐着清晏公舒忝白。
此等场景大家已是见怪不怪,自元始八年的春日宴后,天子的身边总有清晏公舒忝白的身影。
“新人三拜,拜天,拜地,拜父母君上。”司礼官大声唱和,引导一对新人行婚礼。
街上接连不断地礼炮声传入了清净的小院里,子歌小心地陪在女儿身边,看着女儿低头绣着手中的鸳鸯锦帕,听着院外传来的礼炮声,子歌顾及着女儿的心情说道:“入秋了,外面寒意重,回去绣吧。”
穗儿抬起头,眼眸清澈而沉静,仿若今日太子娶亲与她无关一般,其实是与穗儿无关,太子娶的是别人,不是她罢了。
“娘,今日是好日子呀,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呢。”穗儿说着,又继续低头绣着锦帕。
子歌是最了解女儿的,知道穗儿不想让自己难过,才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子歌看着女儿,心疼得紧。她去找过裴垣,问裴垣为什么天子下旨要太子娶的人不是穗儿,而是司马家族的女子,裴垣面有愧疚地对子歌说道:“陛下本是想要让太子娶穗儿为太子妃的,是我请陛下收回成命。”
“为什么?他们两个孩子不是相互喜欢吗,你为什么不愿意?”子歌并不是想要穗儿成为太子妃,而是两个孩子青梅竹马,这不就是硬生生地要拆散了他们吗?子歌想起自己曾经也差点与裴垣分离,就更不忍穗儿的姻缘被拆散。
裴垣轻轻地将子歌揽在怀里,很是纠结:“因为我的身份不允许穗儿成为太子妃。子歌,我是辅政之臣,又掌管着尚书台,我的权力实在太大了,人人都要忌惮三分,若是穗儿成了太子妃,我就是皇亲国戚,于穗儿来说,这是好事吗?”
子歌虽不用了解朝局,但裴垣是她的丈夫,她也清楚地知晓如今裴垣身处的位置。虽然裴垣是大周的第一重臣,但是这个位置也可能会要了他们一家的性命。
“那,那穗儿就……就要嫁给别人吗?”子歌哭出了声,穗儿与太子明明两情相悦,却因为身份必须分开不成?
裴垣叹了口气,他自然想成全女儿,他也曾向天子请辞过,但是天子只是摇头说太子年轻希望裴垣能够多多辅佐太子,待太子登基后再议。裴垣也曾求助过老师舒忝白,舒忝白也无可奈何。
元始十三年仲春。
暌违多年却风靡夔都的牡丹花宴在天子牧止戈的主张下重开,因照顾着清晏公舒忝白的身体,天子将今年的牡丹花宴设在了太子东宫内,操持今年牡丹花宴的自然是太子良娣司马氏。
按照牡丹花宴的惯例,大周的名门子女、风流雅士都可参加牡丹花宴,只是今次的牡丹花宴设在皇宫内,为保稳妥,在臣子们的建议下,只安排朝臣家眷及有请柬的名流雅士们参与。同时,东西麒两地,由两郡郡守在家中同时操办牡丹花宴,给没能参加夔都宫内牡丹花宴的人们参加。
四月初七,夔都和东西麒牡丹花宴一同举行,这是整个东陆最为盛大的牡丹花宴。
夔都内的牡丹花宴设在东宫,子歌怕女儿触景生情,本不想带穗儿来,奈何穗儿说自己绣好的鸳鸯锦帕还未送给司马良娣,想亲手将锦帕送给她。子歌说由她来给,穗儿却是摇头不愿,子歌无奈,在征询了裴垣的意见后,这才带着穗儿来到太子东宫。
自太子娶了司马良娣后,如舒寒衿、裴靖武等孩子按例搬出了太子东宫,就连太子的孪生兄弟牧风北也被安置在了宫外的宅邸居住,更不用说是身为女孩的穗儿。穗儿至今已有一年多未见过牧风南,她随母亲子歌走在东宫的花园中,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草木,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宫内的牡丹花沿着山水而栽,布景的人又在廊桥和桌椅旁摆放了许多盆栽牡丹,一眼望去,仿若置身牡丹花海,令人心情舒畅。
与子歌和穗儿同行的许多贵妇人们不禁感叹司马良娣的心思,有人羡慕道:“本以为西麒女子心思粗犷,未曾料到司马良娣的心思精致优雅。我曾有幸参与过前朝鸿嘉十四年的牡丹花宴,振鹭山庄的景致也很清幽,只是那时候处处暗藏杀机,可不如今日这般惬意。”
鸿嘉十四年的牡丹花宴距今已过去近十三个年头,然而那一场大越最后一次的牡丹花宴值得史家们大书特书,也是大周天子牧止戈登基的伏笔。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也没人会怀念前朝,只欣叹今朝牡丹花宴的盛况。
子歌也曾听裴垣提起过鸿嘉十四年的牡丹花宴,时过境迁,夔都的牡丹花迎风招展,可此地却多了失意的人。
穗儿随着母亲漫步在太子东宫内,周遭的贵妇人们也知晓穗儿曾在太子东宫伴读,有落后子歌与穗儿几步的夫人们悄声说道:“本以为太子会立裴尚书的女儿为太子妃,竟是先娶了司马良娣,若等到太子登基仍未立太子妃,这后位不就是司马良娣的吗?”
“是啊,裴尚书是清晏公的学生,又是大周开国重臣,论家世裴氏女当得起一国之母。只是太子与司马良娣这亲事也是陛下定下的,听说是因为天子于司马家有愧,才定下了这亲。”
后面说话声并不大,但还是传入了子歌和穗儿的耳中。穗儿握紧了手中放有鸳鸯锦帕的盒子,努力让自己的神色保持原样。子歌也听见了后面的说话声,她也对天子钦定太子娶司马良娣一事有怨言,曾对裴垣抱怨过,为什么会是司马氏,裴垣只是叹息一声说:“陛下是觉得愧对司马赟吧,所以才安排了这桩亲事。”
子歌见女儿垂着头安静地走在身边,她伸手牵住了女儿的手,心疼得很。然而穗儿抬头对着母亲笑了笑,像平日那般,清澈耀眼。
在水榭中陪着清晏公的牧风南一转头,就见不远处的穗儿那如花笑靥,心中微动,但他身边还有司马良娣,又不好上前。
舒忝白揣着暖炉,见牧风南眼神时不时往一处飘,他也跟着看去,就看见了正在对自己挥手的穗儿。
“穗儿来了,寒衿,替我去接下穗儿。”舒忝白知道牧风南不方便过去接穗儿,于是让舒寒衿去接。
舒寒衿“嗯”了一声,牧风北跟着舒寒衿也一起过去接穗儿。
司马良娣是个懂事的孩子,待穗儿跟着子歌来到水榭,司马良娣让人将准备好的香茗送上,拉着穗儿的手坐在了牧风南的身边。
穗儿偷偷看了一眼牧风南,只见牧风南始终未将眼神看向自己,穗儿心又沉到了谷底。她将手中的锦盒递到了司马良娣面前,笑着说道:“这是臣女送与殿下和良娣大婚的礼物,小小锦帕,望太子与良娣不弃。”
司马良娣亲手郑重地接过,打开锦盒,就见一方红色镶金的锦帕躺在绒垫之上,司马良娣欢喜地展开锦帕,两只交颈的鸳鸯在水中嬉戏,美好而幸福。
“妹妹的手可真是巧,殿下您瞧,这两只鸳鸯仿佛是真的一般,活灵活现。”牧风南刚就偷偷瞧过那锦帕,一看就知是穗儿用心绣的,只是不知这锦帕上沾了穗儿多少眼泪,牧风南又瞧了一眼穗儿,见穗儿故意转过了头去与母亲谈天,牧风南眼底浮现了一抹失意。
对于天子的决定,牧风南难得反抗,他于牧止戈下旨前不顾阻拦冲入了鸾凤殿内,跪在天子与清晏公舒忝白的面前,大胆地问道:“父皇,我可以等,但我不能娶司马氏。”
牧止戈淡淡地看了一眼牧风南,只是波澜不惊地说道:“风南,你是个懂事又聪明的孩子,你现在不能娶穗儿并非以后不能娶她,朝臣们逼得紧,既然他们要储君后继有人,那我就成全他们。有些事,朕得向大臣们,向天下去妥协,你也一样,要明白帝王并非永远能够不顾一切。”
“您不也是……”牧风南抬起头,看着牧止戈身边的舒忝白,但见牧止戈眼色瞬间变得锐利,牧风南终究没说出口来。牧止戈为了舒忝白曾不顾一切,但他也向大臣们和天下人妥协了,他牧风南就是牧止戈妥协的办法。
“儿臣明白了。”牧风南缓缓恭敬地下拜,而后失落地走出了鸾凤殿。
“殿下,您怎么不说话呀?”司马良娣见牧风南只是垂着头看着那块锦帕,心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失落,她是知道牧风南喜欢穗儿的,只是她与太子的婚事是天子指定,谁也不能反悔,于是司马良娣又挤出了笑容来,如小鸟一般依偎在牧风南身侧。
舒忝白一言不发地喝着茶,小辈们间的爱恨情仇他并不想参与,只是觉得牧止戈为了偿还亏欠司马赟的债,将两个人硬凑在一块,好像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