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王克权

32、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贝贝有救，女儿阴晦的表情重新明朗。克全和太太半信半疑，毕竟上年纪，有人情世故经验的历练。
　　每天下班后，女儿顾不得回家，先去医院看贝贝，怕贝贝寂寞，和贝贝说说话，玩一玩，待上一会再回家。
　　一星期以后，女儿的表情由明朗转为阴晦，郁郁寡欢，一脸没精打采的模样。克全和女儿交谈中得知，贝贝每天低着头出来，垂头丧气，步履维艰地朝女儿叫它的方向，一步一摇地走去，双眼黯淡无光，歪着脖子不朝女儿看。
　　女儿问“贝贝你生气了吗？你哪里不舒服？”贝贝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仍然歪着脖子，不朝女儿看。女问医生为什么，医生回答年纪大了都这样，有老年痴呆和青光眼的嫌疑。
　　事后，女儿通过微信和医生保持沟通，医生表示其它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贝贝的生理指标好转，目前贝贝的生理指标不容乐观。
　　克全的太太心理脆弱，承受能力差，克全父母刚离世，又见贝贝送进宠物医院，情况不妙，已经没有去宠物医院探望贝贝的勇气。只有克全和女儿轮流去看望贝贝，每一次去都期望贝贝会有好转，每一次去都失望而归。
　　贝贝意识上感觉克全和女儿是它的家人，是它的亲人，嗅觉上能闻出克全和女儿的气味，是熟悉的气味，是亲人的气味。有时低着头，有时歪着头，朝克全和女儿的方向走来，在克全和女儿的身边躺下。躺下后呆若木鸡，无声无语，不想再多走一步，不想再挪动一下，不想再换一个姿势。除了眼睛眨眨，鼻子嗅嗅，其余纹丝不动。
　　贝贝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珍惜每分每秒的时间。只想多呆一会，不想任何因素，来打扰在一起的机会，贝贝知道剩下的机会不多了。
　　克全一家总是期待着，期待医生技术的提升，期待医生法力的体现，期待贝贝有所好转。
　　往往事与愿违。三个星期，天天在期待中度过。一次去探望贝贝，贝贝走出里屋便倒在地上。
　　曾经仰头挺胸高贵的神态，当今荡然无存，曾经炯炯有神，蓝盈盈的双眼，当今迷成一条缝。女儿怜悯地摸摸它的耳朵，摸摸它的鼻子，揉揉它的下巴，按摩按摩它的双腿。
　　“贝贝，哪儿不舒服？给你按摩按摩，”女儿边按摩边说。贝贝像似听懂女儿的话，一颗眼泪挂在眼角上，睁开眯起的眼睛，和女儿对了对眼神，女儿泫然欲泣，泪水在眼眶里忍住了，在打转。
　　探望贝贝的时间越长，心里被折磨的越难受。女儿站起身来，贝贝明白女儿想要离开，伸长脖子向天，竭尽全力长嚎几声，泪珠从眼角上流了下来。长嚎声声，像把把尖刀扎向女儿的心口，女儿全身为之一颤，容颜失色，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理解宠物的人谈起过：最后的长鸣是舍不得离开世界，是舍不得离开它的亲人，是舍不得离开它的主人。
　　长嚎声，是贝贝最后的道别声。
　　“医生，还有救吗？”克全代女儿询问医生，女儿已泣不成声，在医生面前已说不出话。“我们尽量会满足你们的要求，”医生爽快地回答，反而让克全感觉十分不爽，感觉十分堵心。
　　等女儿平复一下，在克全劝说下，让男护士把贝贝抱回笼子去休息。
　　回家的路上，克全告诉女儿：爷爷住院时，医生说的，老人不要再折腾，该吃点就吃点，该喝点就喝点。然后，又把贝贝的现状，和刚才医生“尽量会满足要求”的意思作了分析，做了比较。
　　可以说，贝贝没有医保，不需要费用限制，也没有用药限制，能活一天是一天，活一天就是贝贝的福分，就是大家的福分，其中包括医生的福分，医生会毫无顾忌的应对贝贝的病情。
　　也可以说，医生太想救贝贝，医生舍得在贝贝身上用药，舍得在贝贝身上花钱。只要主人提出，医生会满足要求，会给贝贝最好的治疗。
　　可惜，适得其反，贝贝通人性，有灵气，善始善终善解人意。贝贝不想再让医生多花时间，不想再拖累它的主人。第二天，贝贝从此离开了世界，离开养它十三年的主人。
　　一生忠诚默默无语的贝贝，非常理解主人的心思，去守护主人的爷爷奶奶去了。
　　可惜。又一个下雪的天，比上一次的雪大了许多，天空雪花飘舞，大地皑皑白雪。贝贝最喜欢的这种下雪天，再也看不见了。
　　女儿带着贝贝的骨灰，冒着漫天雪花，洒向它曾经走过的花园，走过的树丛，走过的草地，走过的小路。洒向贝贝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
　　当年，女儿带贝贝来家。贝贝从冰天雪地的北方，不远万里来到四季分明的南方。当今，女儿迎着漫天风雪送走贝贝。贝贝从南方又回到它向往的故乡，回到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地方，回到那天寒地冻寒风刺骨的北方。
　　如果有一天，我们向北方走去，向寒冷的地方走去，我们会去看你～贝贝。
　　如果遇见哈士奇，我们会迎面走去。如果贝贝你能认出我们，请用你的蓝色眼光示意我们，请用你的短促犬叫呼唤我们。
　　我们知道你领着爷爷奶奶，顺着世纪的轮回，顺着地球运转的轨迹，正向我们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