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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沉鱼·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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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赛天发誓,以后当个实话实说的好公民,再也不随便满嘴跑火车了。
想起那个狐狸眼,她就火冒三丈。
刚跟他在电梯里经历了一场劫难,也算是生死之交,居然说举报就举报了,害她做了一下午的尿检和血检。
连钱赛天用他手机拨过电话号码的于洋洋都被约谈。
于洋洋吓坏了,声音颤抖地给她打电话:“赛天,他们说你倒买倒卖……你没事吧?”
那一刻,钱赛天想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
下次再看见他,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看看!
她一再解释自己认为对方是诈骗电话、逗人家玩的,绝对没有犯法。
老警察苦口婆心地教育她:“咱们国家侦查行动很严格,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钱赛天欲哭无泪:“是,我知道错了。”
陶滔在目击侦办现场之后,夹紧尾巴落荒而逃,生怕记者突然造访曝光自己的恋情。
看戏看呆了的伍士奇和心思根本就没在跟踪上的钱赛天,毫无疑问跟丢了目标。
她被放走的时候,夜幕完全降临。伍士奇没见过这阵势,很害怕,一直陪在她身边等她出来。
主编大发雷霆,大力把几张糊到看不清鞋子logo的照片扔在办公桌上:“这么独家的信息你们都能跟丢,想不想干了!”
钱赛天本就一肚子怨气,皱着眉头还嘴:“我们本来也不是狗仔啊。”
主编年过四十,眼睛瞪得浑圆:“钱赛天,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在其位谋其政?都是记者,采访哪行儿不一样?工作没有贵贱,职业不分尊卑。我知道你很想进社会民生部,但你现在太年轻,经验不足,许多社会新闻你拿捏不好火候,很容易遭到群众的抗议。既然被分到了我的部门,就应该给我好好干。在我这得不到一个认可,你觉得社会部会要你吗?”
见她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主编呵斥道,“不爱干就滚蛋,你那么有本事,自己去开一家公司,想报道什么报道什么,没人管你。”
钱赛天低着头,嘟嘟囔囔:“我又不是开不起。”
“你说什么?”
“我说主编,对不起,”钱赛天抬头笑脸相迎,“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绝对不再歧视娱乐行业。”
她就是因为一直这样及时认错、态度诚恳,除去一意孤行,业务能力比老记者还要出彩,从没有拖稿的情况、质量过关。
所以主编对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该罚还是得罚。
“扣百分之三的绩效,出去干活。”
这句话犹如天雷滚滚,轰隆一声降在她的头上。
这一天,倒血霉了。
出门后,伍士奇见她兴致不高,洒脱地拍拍她:“赛姐,没关系,下个月再赚回来就好了。”
钱赛天干笑两声:“五十七,谢谢你啊。”
晚上她和梅曦约好一起吃冷锅串串,因为被举报耽误了工作,又因为工作上的纰漏被留在办公室里加班写检讨,梅曦便一直等她到晚上八点。
看见她像霜打了茄子一般蔫儿了吧唧的,梅曦替她捏捏肩膀:“要我说,你就直接入股万生得了,也不用整天看别人脸色做事。”
“钱得用在刀刃上。”
钱赛天认真和她讲道理,“我现在入股了,他们看待我就不会像之前一样,处处要看我脸色,我赚的是分红。但如果我靠一己之力混成主编,那么他们就会尊重我,我赚的就是作为一名媒体人的工资。”
梅曦贼喜欢她这份真诚,激动地抱住她:“那个什么夏克还有没有联系你了?”
她们两个一人拿一个圆纸筒,站在货柜前挑选冷串:“联系个锤子,把我微信都删了。这哪是来跟我说结束,这分明是通知我。我好像之前借给他两百块钱,他还没还我。”
“两百?借来干嘛?成年人的两百块钱,能干什么?95号的汽油都加不满。”
“好像是说要买鞋,钱不太够,说发了工资就还我。”
钱赛天恍然大悟,“啊,你说他该不会是不想还我钱,才突然删我吧?”
梅曦不屑一顾,把选好的食物连带着钱赛天的一起递给收银员:“你就不该在相处初期表现出很有钱、很大方的样子,他们当然把你当冤大头。今天借两百,明天借三百,十天就是三千块钱。”
“我并没有想表现出很有钱、很大方的样子,相反,我小气的要命。”
她指指正在扫码付款的梅曦,“你看,我和你出来吃饭,从来都是你掏钱,我分文不取。我只是不好意思花男人的钱,总觉得会被冠上‘中看不中用、花钱如流水’的名号,影响我声誉。”
梅曦接过冷串,饿狼一般地吃起来:“你有什么声誉?从你下定决心跟您初恋比赛谁谈恋爱谈得多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身败名裂了。”
“……”钱赛天不置可否,“但那也只是名义上接触的男生比较多而已,再说,我都是工作需要。我不跟人家牵手的,还有上一次接吻也是半年前你喝多了的时候……”
“闭嘴,不要天天提醒我这件事情。”梅曦小脸一红,埋头狂吃。
半年前,她在与校友的聚会上喝断片,抱着曾经暗恋的学长一顿啃,胡言乱语深情告白,惨遭学长“我有女朋友”的官方式拒绝。梅曦喝多了又哭又闹,让学长打电话跟人家分手。
这学长之前因为父母间的交集,认识钱赛天,知道她们两个关系非常铁,打电话把她叫过去领人。
钱赛天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套上外套就赶过去。结果梅曦见到她后逼问她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舌头不甜,所以不喜欢她。不等钱赛天回答,梅曦就亲了上来。
把周围的服务员都看呆了。
钱赛天陪她折腾了一晚上,腰酸背痛。
有“好心人”录了视频,等梅曦酒醒后发送给她,梅曦当场想咬舌自尽。
此后,梅曦闭口不提那晚的事,再也没去参加过大学同学的聚会。
梅曦说累了,喝了一口水:“你那个初恋多高来着?也一米七二?”
“你今天不是还说人家一米八吗?”
“不是高中那个。”梅曦急了,“你逢人就说他肾功能缺失、偷你自行车然后出车祸把上半身截了的那个。”
梅曦中气十足的嗓音回荡在商场内,引来路人的频频侧目。
钱赛天被口水呛到,手忙脚乱捂住她的嘴,用余光瞥一眼路过的人:“姐姐,公共场合,注意言辞。我今天刚去了一趟公安局,你可别再给我戴个‘造谣诽谤’的帽子把我送进法院。”
梅曦想起她被迫查家底、薅头发化验就放声嘲笑:“谁让你没事儿在人家警官面前叭叭,不抓你抓谁?”
钱赛天翻个白眼,接着初恋的话题继续说:“他好像是1米8吧?这么多年我也不记得了,何况当时我也没有很高,1米64在外吹嘘自己1米68。所以有可能我们两个都说了谎,反正他的确比我高不少。”
“可是你上了高三不是还长个儿了嘛。”
因为与这个人的故事是在认识梅曦之前发生的,所以梅曦没有见过他,只从钱赛天嘴里听过一次,“要不你试着联系他一下啊,说不定还能旧情复燃。”
“他都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拒绝了我,我还找他?我脑子里灌铅我才会去找他。别让我见到他,不然我一定把他的头剁了,安颗撒尿牛丸上去。”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喜欢你初恋什么,能让你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哪有念念不忘,我早忘了好吧!”
在梅曦审视的目光中,钱赛天妥协,“好吧。可能就是因为没在一起过,觉得比较遗憾;也可能是因为十几岁喜欢的人,比较难忘?”
“他哪儿好?”梅曦又问一遍。
“哪儿都不好。孔雀乱开屏,q.q里的好友比我见过的人都多,毒舌、不温柔不体贴,爱胡闹、和我喜欢的帅气警官形象完全不一样。”
梅曦刚想回一句“那不就得了,你还喜欢他干什么”。
抬头就看到好友柔情似蜜的眸光:“你也知道我那时候内向、放不开,突然出现一个自来熟,天天撩我,我怎么可能不心动。”
她也是做记者这行之后才染上了社交牛逼症。
“那他还不是放了你的鸽子,最后对你说那么狠的话。”梅曦无情打破她的美好回忆。
钱赛天叹口气:“可能他得了不治之症不想连累我吧。”
说着说着眼泛泪花,“真的太惨了,呜呜呜……”
“……”
这一天让她生气的事情太多,钱赛天吃冷串吃到一半痛苦地捂住腮帮子,在梅曦关切的眼神下回道:“上火了,牙疼。”
让她更闹心的事,还在后面。
梅曦去上厕所,钱赛天靠在小走廊尽头的墙上等她,一抬眼,不小心看到了白天义正言辞对她“说结束”的十一任。
他牵着的女人她也认识,是个有金主的平面模特,名叫商稚。
钱赛天之所以能认出她,一是因为她对人脸的敏感,二是因为这位年仅19岁的小姑娘曾经为了资源想爬她爸的床。
她见过商稚,商稚没见过她。
但她看过来的眼神告诉钱赛天:她认识她。
“老公,我脚痛。”商稚突然娇滴滴地停下脚步,一瘸一拐,扶着夏克的手往钱赛天这里来,“好痛啊,走不了了。”
夏克一直都是个挺温柔的男人,连忙扶着她站到墙边:“我帮你摸一摸,下次跟我出来,就不要穿高跟鞋了。”
钱赛天从中听出了两个含义:第一、我心疼你;第二、你穿高跟鞋太高比我还高,这不合理。
她猜,大概是夏克对商稚提起过钱赛天,所以这小姑娘上“前女友”面前炫耀来了。
钱赛天不躲,就静静看着这两个人。
夏克蹲下去帮商稚揉脚,抬头笑着问:“好点了吗?”
这一抬头,就看见钱赛天倚在瓷砖墙上歪头对他笑。
他猛地站起来。
“好久不见啊,夏克。”钱赛天环手抱胸,“新女朋友啊?”
夏克略显局促不安,像做了坏事被抓包,闭口不言。商稚宣示主权般挽上他的手臂:“是啊,大姐,你和我老公认识吗?看你没戴戒指,三十了还单着可不行呀,得赶紧找。”
钱赛天笑笑:“小妹妹,年轻是奋斗的资本,不是不要脸的资本哦。”
商稚立马换了副嘴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要不要脸,长得像什么样子。”
钱赛天懒得和他俩废话,闭嘴不言。
对商稚说多了只会伤智。
梅曦从洗手间出来时就觉得他们三个人之间有很浓的火药味,敏感地打量几眼商稚后,问钱赛天:“怎么了?”
“没事儿,丧家犬的狂欢。”钱赛天拉着她就走,巧妙躲过商稚准备绊倒她的脚。
“那是不是那个小模特啊,攀上骆姗姗她爸的那个……”梅曦觉得商稚眼熟,像在哪见过,又回头多看了几遍。
很荣幸得到了对方的白眼。
“对,就她。”
“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梅曦这人什么都好,脑子聪明、性格豪迈、大方得体、从不跟她计较出行的费用问题,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她不会开车。
她们两个一同参加聚会时,钱赛天基本不能喝酒,因为要负责把酒鬼梅曦安全送回家。从十八岁拿到驾照后,她就成了梅曦的专车司机。
但是,钱赛天也想享受一回喝醉酒被死党带回家照顾的感受。
她送完梅曦回家。
不是她自己的小狗窝,而是爸妈的家。
她站在门口,用力蹭干净手指,从开车进小区开始,她的窒息感就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有一年多没有回来过了,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自从景年去世后。
家里不止有她的亲生父母,还有一对不认识的夫妇,看起来年龄和她爸妈相差不大。钱赛天礼貌地问好。
阿姨看见她后喜笑颜开:“哎哟,这就是多多啊,长得真好看。”
“多多,这是你琴阿姨和钟叔叔。”
“琴阿姨好,钟叔叔好。”
钱赛天还没来得及问点什么,就听到琴阿姨和钟叔叔站起来,“行,那你们谈吧。如果合适的话,就尽早办一办。多谢蓉妹子啊,帮了大忙了。”
“可别说帮不帮忙这种话,我们也不吃亏。”爸妈送走夫妇,把钱赛天叫到沙发前。
“爸妈今天是想跟你说联姻的事。”他们家说话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直接切入主题,从不做不必要的铺垫。
这以至于正在喝水的钱赛天没反应过来,敷衍的“嗯嗯”两声。
下一秒,她差点喷出来:“什么联姻?谁要联姻?爸妈,重婚是犯法的你们知道吗?你们两个可不能干这种事儿啊!”
“……”钱母白她一眼,“是嫁你。”
钱赛天自认为生活在一个开放民主的家庭中,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父母商业合作的牺牲品。
“牺牲你个大头鬼。”
钱母骂她,“你琴阿姨二十年前帮过咱们帝尊集团,帮过老爷子,帮过你爸妈我,是大恩人。要不是他们夫妇,咱们家现在早没落了,你还想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想做你想当就当的记者?现在人家有难,需要咱们两肋插刀,不插不行,你爸妈都是非常讲义气的人。”
“……”钱赛天哭笑不得。
钱母继续说:“再说人家儿子我看也挺好的,长得又高又白又帅,自学金融,六年前凭借一己之力让琴阿姨的公司东山再起,厉害着呢。”
“这琴阿姨的公司怎么老是需要经济支援,是不是能力不行啊?”钱赛天精准吐槽,换来妈妈的白眼。
她悻悻地闭紧嘴巴。
“我就直说了吧,如果我们两家联姻,我和你爸就能入股方圆集团。等我们去世了,这部分股份直接转移到你名下。我反正觉得不亏。”
您确实是不亏。
说来说去,她妈妈到底还是个商人脑子。
但钱赛天还是在犹豫,眼前闪过初恋模糊的轮廓。那时他才16岁,身量比她高一点,身姿挺拔,站在人群里锋芒毕露。
钱母搬出杀手锏:“她儿子是个警察!”
“妈,什么时候结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