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棒支不住麦克风》抓个月亮做扭蛋

4、第 4 章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食堂吃了饭，这还是我三个学期以来第一次在食堂吃早饭。我在躲他，他却不知道。我骗赵郁杭说我有作业要补先去教室了，他还问我需不需要他给我带杯豆浆。
　　我知道我应该问问他，可我也是真的问不出。换句话说，我是没有办法承受这个结果，我想听他说什么呢，说他还放不下学姐，还是说他真的忘了，现在只喜欢我一个。我又能听他说什么呢，我宁愿什么都不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开始排练了，九月末排十月中的晚会，十一月末排元旦晚会。这次冯苒也不太忙，整天拿着琴跟他们排练。
　　我有好几门实践课要拍作业，根本没空去看他们排练，甚至我们见面的时间都越来越少。我们做采访、录综艺、拍剧情短片，抽空还得剪几个个人作业、写两篇小论文。不同的小组同样的忙，夸张到每个人都在轧不止一部戏。
　　直到十二月中旬我才完成了所有作业，可以准备结课和期末考试告别我的大二上学期。这段时间我和赵郁杭见面不是很多，完全没有整块的约会时间，但差不多还是每天都会一起吃晚餐。
　　这个月我去练鼓的时间反倒多了，虽然周六派对不怎么去，但我还是时常能碰见高准学长。高准学长是超级自来熟，有时候还会看我练鼓，给我伴和弦。
　　“上次播院晚会我看见你了，本来想和你打个招呼，没想到我才闲下来就找不着你了。”
　　他这句话又让我想到了我和赵郁杭那顶好顶好的开始。我搁下了鼓棒，也从椅子上起身站了起来，斟酌半天才说出来一句：“那天先走了，吃饭去了。”
　　高准学长永远都比我更直白：“其实赵郁杭会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意外。”
　　这下是我不解了：“为什么？”
　　“你是他喜欢的类型。他那个前任，叫什么……”高准想了想，却还是没记起冯苒的名字，最后说了一句：“反正她和你挺像的。”
　　当时我并不明白他的话，因为我觉得自己和冯苒完全是两种类型的女孩子。她明媚漂亮，我最多算是没太多攻击性。我很喜欢我们学校，因为这里很自由，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没人会觉得奇怪。
　　我是真的稀奇古怪，不像别人古灵精怪。所以我是真的特别开心来到这儿。
　　我还在走神，高准学长也发现了。他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见我回过些神才问我：“我要回学校，你一起吗？”
　　他的大摩托我其实挺眼馋的，但我还是摇头拒绝了。“不了，我等姜来下课，我和她吃饭去。”
　　高准学长对姜来也有印象，还多问了一句：“是那个指弹吉他手吗？”
　　“对。”
　　“听过她弹琴，挺有意思的。”高准学长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赞扬，“她很适合做乐队的吉他手。”
　　我又想到先前她们的错过，提议道：“要不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也行。”

　　两个月纪念日的时候赵郁杭还在忙排练，而我在帮摄制的学姐打下手。如果我没去帮忙，如果那个去帮忙的播音学长没和我闲聊的话，或许我就能和赵郁杭过一个好的圣诞节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如果。
　　播音的学长姓王，我们之前也见过几次，他是个很健谈的南方人，比我这个东北人还能说。
　　“上次我实在是没空，要不也就不会拒绝给你们做演员了。”
　　他说的上次确实很上次，还是我们期中的事。但他还记得，还和我道歉，这让我很意外。我急忙说：“没事儿，本来也是我们麻烦你。”
　　“说真的，我看着你总觉得很亲切。”一开始我把他这话当成无聊的寒暄，但接下来我却没法这么想了，因为他给我看了他那位朋友的照片，因为他那位朋友是冯苒。
　　“给你看她的照片。”
　　我亲眼看着他打开了那个备注18播三冯苒的人的朋友圈，也亲眼看到了冯苒的照片。只是我不解：“你真觉得我俩像吗？这也不像啊。”
　　他还在往下翻：“不是现在，是以前。”
　　他说的是二零年的冯苒。那个时候的冯苒也是短短的锁骨发，也有刘海，也和我现在一样，爱画一些生人勿近的妆，带一些夸张漂亮的首饰。我看着某一张照片，又打开我的手机找了一张同角度的，大概也有些美颜参数加成，总之我当时只能说得出一句话：我妈都生不出这么像的。
　　那位学长还在说：“你看，是不是像。”
　　我又想到了先前赵郁杭和我争论的“替身论”，还有先前高准学长说的我是赵郁杭喜欢的类型，他们俩的话在我耳边不断回荡，最后都变成了那些先前我不懂的奇怪目光。
　　我终于恍然大悟，那是一种心知肚明，是一种怜悯，还有错认。
　　因为我像曾经的冯苒，所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为什么要给我表白，为什么愿意和我在一起，一切的一切，至此才都有了缘由。
　　莞莞类卿。
　　“是挺像的。”我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起身离开了那个小天台。
　　这下我不得不去问问赵郁杭了。我确实能装傻，确实可以不纠结他忘没忘，可我不能做冯苒的代餐。我不喜欢的Amy都能说即使她一生都爱着Teddy，但她绝不会成为Teddy心里谁的替代品。何况我的一见钟情才几个月。
　　我是自卑，但我也同样骄傲。我的确觉得自己不够好，但我依旧不能做别人的替代品。于函只能是于函，不管他爱与不爱宾语都只能是于函，不能和别的人扯上瓜葛，一丝一毫都不行。
　　赵郁杭接电话的时候还在排练，我甚至听得到周粥敲鼓的声音。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打给他，问我：“怎么了？我这儿排练有点吵。”
　　我尽量保持着平常的语气说：“我想和你见一面说点事，你什么时候能排完？”
　　他大概是想了一下，隔了几秒才问我：“半个小时可以吗？”
　　我看了一眼时间，还是同意了。“好，但是你尽量快一点点。”
　　“好。”他满口答应，“那等会咱俩哪儿见？”
　　我懒得去想，只说：“随便哪儿吧。”
　　他却突然改了口：“我现在就回学校，咱俩宿舍楼下见。”
　　我不知道他怎么变得这么快，但还是说好。
　　我坐在宿舍楼外的长椅上想我们这两个月，其实他对我确实称得上不错。
　　他送我诗集，给我读《凤凰》，说他想做我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最后的一个春天，最后的一场雪，最后的一次求生的战争，说我们脚下是火，头上也是火，说火焰留在人间，黑夜可厌的忧愁最终会燃烧起来，也说灰烬会变成欢乐美丽的花朵，我们将永远背向西方，一切都披上了曙光的色彩。
　　那是首美好的诗，是我喜欢的诗，是我渴望的结局。
　　赵郁杭知道我是喜欢浪漫的人，知道我渴望永远浪漫，永远盛放，所以他爱讲这种带了些酸的牙疼话，也费了些心思在这些形式主义上。他以为我是只想要这些，可他不知道，被爱的人感受得到被爱，不被爱的人也感受得到不被爱。
　　对我好和爱我，本来就是两码事。
　　我知道我们不是凤凰，我们不是最初，也一定不是最后。
　　我也知道赵郁杭不喜欢我，知道我是他斟酌着配合乐队才唱的《new boy》，不是他自己非常想要唱的《爱人错过》。
　　可我爱他，所以我愿意期待他，愿意等到他也爱我那天。
　　但我现在才知道，他爱《爱人错过》，是因为他真的错过了。
　　晚上不太暖和，我穿的又少，等这么一会儿我的鼻子都冻红了。甚至雪落在我头上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下雨了，可我刚要进屋取伞就听到一群南方人很激动地喊“下雪了”。
　　好扯，我真的觉得好扯，去年一年我都没见过雪，初雪偏偏就在今天来了。
　　赵郁杭来的时候又抱了束花，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了时间。算不得纯粹的雪打在我头上，我看着他怀里那束鲜红的玫瑰，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赵郁杭被我吓了一跳，但还是立刻把花放在了椅子另一侧开始哄我。“对不起。”他和我道歉，“真的对不起，我天天瞎忙，把纪念日都给忘了。”
　　我哭得更厉害了，但还是边抽泣边问他：“只有这一件事要道歉吗？”
　　赵郁杭似乎也愣了，他想了想说：“那是因为我这两天没陪你吃饭吗？”
　　我哭着哭着笑了出来，我当时又哭又笑，应该真的很像个神经病。我还是不愿意说出代餐替代品这种词，只能问他：“赵郁杭，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赵郁杭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种问题，看上去更愣了，在他开口之前我又说了一句：“我要听真话。”
　　他的大眼睛看着我，里面满是困惑。我听着他说：“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正经说喜欢我，可我要和他说的是：“赵郁杭，我们分手吧。”
　　我没有等他的回答，甚至也没有等他回过神就进了宿舍楼。我突然就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一上楼就卸了妆关了手机，我知道他会给我发消息问为什么，可是我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那天我剪了一宿片子，借着期末复习周不熄灯的“福利”把三次小组作业全剪完了。第二天起来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他给我发了消息还打了电话，除此之外我也只错过了我爸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的消息。
　　回家。我看着这两个字又忍不住皱眉，其实自从上了大学我就没回过我爸那个家了。我爸妈离婚的事我一直很接受，但也一直都没真正过去。大一的冬天我在海南陪我妈，夏天则留在了成都，帮一家公司的模特拍照。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上次见到我爸都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了。
　　“月末放假就回去。”我给他回了这么一条消息，又开始想哈尔滨的事。我来自哈尔滨，赵郁杭也一样。我念的师大附中，他上的九中。说来也好笑，我们先前有一万个机会认识，甚至也可能在哪条街上擦肩而过，可我们真正认识还是在成都。
　　赵郁杭的消息我看了，他问我为什么要分手，也检讨了自己忙着忙着忘了纪念日，最后他问我，可不可以再一起吃个饭，这种话他还是想当面说。
　　我没拒绝。
　　他把开始弄得那么好，我也不该差他一个体面明白的结局。
　　他今天一天的专业课，我们俩晚上才见到。我们随便在万科挑了家看上去不错的店，随便点了几个菜，然后开始解决我们的问题。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是你不再喜欢我了吗？”赵郁杭是真的不解，见我不说话又问：“于函，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被他气得想笑，“那你知道我在生什么气吗？”
　　这次他倒是机灵了些：“遗忘土星环吗？”
　　“F&Z，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要怎么解释。冯苒的冯，周粥的周吗？”
　　“也算是。”他沉默了一下，还是承认了，“我确实和冯苒谈过一段。”
　　我以为我会妙语连珠地质问他，问他替身论，问他凭什么，可是我语塞了。我看着他的脸，怎么也说不出这些残忍的话。
　　“我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叹了口气，“我们是组了乐队之后才谈的恋爱，Z确实也是周粥的周，F也是陈放的放，是付明源的付。我们分手之后她没退出，但也很少来了。冯苒师姐她对遗忘土星环来说确实不一样，她是创始人，也是经理，乐队很多事都是她在忙的……”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你知道我介意的从来都是她对你来说是不是不一样。赵郁杭，你有你想要的答案，我也有。”
　　“她是我师姐。”赵郁杭说完又像是在肯定自己似的重复了一遍：“她只是我师姐。”
　　我真的忍不住笑了，他会这么说不是因为他这样想，而是因为他也不确定。我无奈地看向他：“对不起，这个饭我吃不了了。”
　　我很难过，很难过。
　　我和赵郁杭，其实算得上是一对很好的情侣。甚至就在一个星期之前我还在给他们乐队的新歌填词准备庆祝我们的两个月，只是我们现在分手了。
　　我酒精过敏，可是我在夜色里同他共饮过。恰到好处的风把我们的外套吹到一起，它们和我们一样偷偷牵手，又不动声色地放开。
　　我始终觉得我们就是有很多很多缘分在。
　　我实打实地参与了他的人生。我和他在校园里看过花喂过猫，也和他共同完成过彼此的作业，和他一起跳过舞教他打过鼓，更是为他写了首属于我们的歌。
　　我以为我能跟他永远跟他走下去，以为我们会走到更多地方，会去到更好的舞台。以为总有一天我会只为他打鼓，以为从哈尔滨到成都，上天早就注定了我们的相遇分不开。可是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上天那么忙，哪有时间独独为我们牵红线算命运。

　　这学期放假早，很早就进入了考试周。之后我们也就没再见过了，在学校没见过，出去学习的时候没见过，元旦晚会我没去，就连音乐party我都没再参加过。很偶尔看到他的朋友圈我都忍不住要吐槽几句，说他今天头发丑，说他打扮得五颜六色像大鸡毛掸子。我得承认，我就是心里怨他。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我俩回哈尔滨坐的是同一班飞机，在机场排队安检的时候遇见了。他和我一样愣，但还是先开口和我打了招呼。
　　“你也回家啊。”
　　这次我没惯着他，直接说了一句：“怎么你不回？”
　　“不是不是。”也是难为他手里提着东西还得摆手解释，“你之前不是一直没回东北吗，我就是有点意外在这儿遇见你。”
　　这下换我沉默了，我都忘了自己是什么犄角旮旯的时候提过一嘴很久没回东北了。我只能说：“我总得回去的。”
　　“上次的饭没吃成，等回去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嗯？”我被他这话弄得一愣，下意识秃噜出来一句：“咱俩还吃啊？”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咱俩也是缘分了。”
　　缘分，真是缘分。看到我俩挨着的座位号的时候我真的想骂一句这真是狗屁缘分。
　　好在我俩都有上飞机听歌的习惯，不用和彼此尬聊。更好的一点是我俩都用头戴的耳机，也没法分给彼此共享。
　　唯一没算到的是我睡着了，还是没出息地靠在人家身上睡的。睡醒的时候我特别不好意思，脸红地想钻到飞机底下去，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给我递了瓶水，说就快到家了让我先喝点水。
　　喝人的嘴短，我问他：“你回哪儿啊？”
　　“回市区呗。”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学府。”
　　“有人来接你吗？”
　　这次他倒是摇头了，“没有。”
　　“行。”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我爸来接我，顺路给你稍回去。”
　　他没跟我假客气，反倒说了谢谢。下飞机之后他还给我提了箱子，做得很周全。
　　我爸还是老样子，有话不直说。见我和他一起坐在了后座就旁敲侧击地问成都好不好，大学好不好，有没有家里好，我耐心地答完他又问赵郁杭是不是我同学，哪里人。我实在受不了就给了他一个真答案。
　　“就是哈尔滨的，我前男友。”
　　这下我爸哑口无言了，赵郁杭也很意外地看向我，只有我不介意，还拿零食给他吃。他不知道我爸，可我太知道我爸了，和我爸的最佳沟通办法就是实话实说快刀斩乱麻。
　　我们住得不太近，但也算不上远。而且是真的顺路，我爸把他送到他家小区门口之后直接向前开就能到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