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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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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叶上水珠晶莹,花苞骨上的一层翠绿还未展开。
地面湿一块干一块,缝隙里聚着小水洼。
尚年幼的周南叉腰发号施令,他身边的小太监默默拿起布条,将他们以外的所有太监宫女的眼睛都给蒙上了。
“等我数十声,你们就来找我,在这之前不可以取掉布条,这是命令!”小周南再三强调,还没开始数数,已经扒着腿往外跑。
待数数字的声音响起,只念到五,就听不见声了。
正是生机勃勃,百花新发的时候,一夜之间拔起杂草足有半个膝盖高。
周南正值闹腾的年纪,精力更是翻了倍,罗公公跑地气喘吁吁,他跟个没事人一样,看着眼前一片,约有半个成人高的野草地双眼发光。
“你在这儿等我,”他扒开草,一脸慎重地回头道:“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我在这!”便慢慢没入草丛里。
罗公公心想,我要是站在这儿等你,那不就是不打自招,瞅来瞅去,在周南消失的地方,扒开草坐了进去,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帽顶。
小周南进去之后,发现这草不止是长得高,还很深。
他心里欢喜,没想到误打误撞找到个好地方,以后捉迷藏肯定没人能找到他,便一个劲往里走。
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一面墙,墙角有一个洞。
“咦?怎么有个洞,罗公公……”他指着洞侧首,一片叶子从他脸上扫过,身后绿油油一片,不知进来有多远,罗公公在外头等他呢,估计听不见说话。
站在洞前思忖片刻,周南俯身下,手肘压歪一片草,发现这是个又高又深的洞,从这一端可以看到另一端。
他将洞口的草都扒开,好奇的靠近洞口,洞口那端猝然出现一张人脸。
周南手里抓着一把草,人脸出现瞬间被他连根带起,没跑出两步,他手里亡魂的亲戚绊得他摔了个跟头。
他差点大叫出声,可想着不能被找到,急忙捂住嘴,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墙上的洞。
“你是谁?”洞口里传来稚嫩的声音。
默了一会,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大概是吓这个字刺激到他,他抹掉眼泪,深吸两口气,又俯到地上,压着哭腔反驳:“胡说!我才没有被吓到!”
“那你的眼睛怎么红了。”洞那边的人丝毫不给面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甩出手里的草,喝道:“大胆!”
对面的人挡住眼睛,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东西砸过来,睁眼一看,原来那株草停在半道上了。
丢草的小男孩气呼呼鼓着腮帮子,很是生气的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真吓到人了。
周南不理他,将头撇开,偷偷吸鼻涕。
那边又说:“你是谁呀,怎么会在我家的洞里?”
“这分明是我家的洞!”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弱,像是受了委屈在撒娇,自己却没多大感觉。
洞那边的人有些慌,应声道:“好,好,是你家的洞,那你是谁呀?”
周南这才正视对面的小人,抬着下巴神气的说:“本宫是太子。”他想着对方被吓一跳,跪下求他恕罪。
对面迟疑片刻,却道:“我父王说我是太子,太子只能有一个。”
“放肆!”周南当下便怒了,瞪着双目,治罪的话已然到嘴边,墙那边忽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谷儿,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江谷斜撑着身子抬头,看向一身锦衣华服,朝他走来的女人,说:“母后,洞里有个很漂亮的爱哭弟弟!”
他指着前面,回头再看时,只看到洞道里头没扔过来的一株草。
“那有什么漂亮弟弟,不就是一狗洞,好啦,该回去了,衣服又弄脏了。”
女人将他抱起,走出不远,洞口突然冒出个头,正是周南,扒着眼睑冲他做鬼脸。
“啊,母后快看!”江谷焦急地拍打女人的背,叫她看。
等她看过去的时候,洞口却什么也没有。
小周南大口喘着气坐在墙边,心里一阵阵的难过,如果他母后在,他一定不会怕他!几欲要哭出来的时候,外头传来了罗公公的喊叫声。
“小殿下,王后娘娘来了。”罗公公大声喊着,小心的瞥身后人的神情,想来今天陪着太子瞎闹,还误了读书,责罚定是逃不过了。
一听是自己母后找来,周南“哇”地一下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走,最后也不知从那个方向出去的,只是跟进去找他的人都错开了。
周南将在洞口受欺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讲给晋王后听,才知道与晋国相邻的赵国,竟然只有一墙只邻!
而欺负他的,就是赵国太子!
晋王后听后,仿佛抓住育儿的新方针,此后常说:“听说赵太子一岁能文,三岁能武,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治国安邦啦。”
周南被骇住,瞪着眼珠子半天,一想他这么厉害,自己肯定打不过,又哇哇大哭起来。
“赵太子从来不哭。”晋王后道。
哭声应声止住,周南鼓着脸,连眼泪也不敢掉下去,等脸上的泪痕干了,眼睛里露出一股较真劲,才瓮声瓮气地说:“母后,我要比他更厉害。”
晋王后十分满意地笑:“只要你好好读书,母后就有办法让南儿变成最厉害的。”
从此,东宫里头只闻读书声,小太子刻苦学习事,感动的太傅涕泪涟涟,逢人便赞,一时间,晋国人人将小太子作为榜样,有一句话流传许久:
“太子都在刻苦学习,你凭什么不好好读书!”
一年后,周南再度前往发现狗洞的墙角,毅然决然地扒开又长高不少的草丛,一走到底,心想今日誓要和赵太子论个高低,让他求饶!
趴下身子一看,对面空荡荡的,只见一片白光,倒是那洞道里,摆着一碟子糕点。
周南的心思一下被糕点吸引住,全没看到对面伸来的一只手。
等两只手碰到一起,他已经惨叫一声,面露惧色跌坐在地。难道一年前的事情又要重演?
“殿下!怎么了!”守在外头的罗公公闻声就要进来,却听里头的人说:
“不是我在喊,你不准进来!”
其实他已经靠着墙哭了。
“太子,是你吗?”洞口处传来小男孩的声音。
他也知道刚刚那是谁的手了,明明都是太子,凭什么只有他丢脸……越想便越不想理他,埋着脑袋装没听见,也不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没听到回应,他只好爬过来看看。他两手端着糕点,冒出脑袋便问:“你不会又哭了吧?”
周南猛地抬起头,大声否认道:“才没有!”
江谷笑笑,将糕点举到他面前:“我等你好久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给我的?”周南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将他们之间的恩怨暂抛脑后,毫不客气的收下。
拿着却不吃,只盯着碟子里的糕点咽口水,为比赵太子更厉害,这一年里他食寝不离书,连吃得些什么都不知道。
全部都怪他!
江谷刚挨着周南坐下,就迎上一计锐利的眼光,满是责备仇恨之意。
他看着,只觉得可爱极了,“快尝尝,可是才做出来不久的,可好吃了。”自己则捡起方才被周南丢出去,沾有草屑的糕点送进嘴里。
“你做什么!”周南被他的举动惊到。
“不能浪费粮食,父王说百姓耕种辛苦,食物来之不易,我身为太子当以身作则。”
周南看看碟里的糕点,又看看他手里的半块,道:“我也要以身作则。”
直接抢过那半块糕点,一把塞进嘴里。
江谷笑嘻嘻地瞧着他,不知他为何跟他较劲,心里却很喜欢,说:“我们做朋友吧。”
糕点在外头放过一夜,变得又湿又软,早没了酥香味,沾了草屑和泥土,吃起来全是草的涩味和硌牙的沙砾。
赵太子却吃得面不改色,赵太子能做到的他也能!强撑着将糕点一口吞下,便收到对方的示好。
一年前还害他在好多人面前丢脸……想到这,他的委屈漫上心头:“我不要你的糕点!”话虽这么说,糕点碟子却拿的很紧。
江谷一看他神情,就都明白,别开头偷笑,道:“太子,请你原谅我吧,我每天都给你带好吃。”
周南一听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再计较,何况他是太子,太子的肚量可大了!
低头不自然道:“好,好吧。”
“这个送给你。”
他手上被放下一样东西,沉甸甸的,带着点温热,一看是一块青白色的玉佩。
江谷将玉佩翻过来,背面刻着两个字。
“这是我的名字。”他道。
“江,谷。”周南看着玉上的字念。
“太子叫什么名字?”
“太子的名字——”他本想说太子的名字也是你随便能叫的,可人家也是太子,却一点也不在乎名讳,他绝对不能输!
道:“周南,我叫周南!”
“王化周南始的周南?”江谷扬唇看着他。
周南其实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可从江谷嘴里念出来的,他不想说不。为防止被看出来是不懂装懂,异常认真地点头说:“是。”
打这之后,周南常常和江谷见面,江谷如约提供美食,周南则是为显摆自身学识,还赠他一面同样刻着自己名字的玉佩。
又长几岁,他才知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心里既敬佩江谷,又十分恼闷,敢情人家从头到尾都知道他那些小心思!
好在他们长得快,江谷又比他大两岁,没法再从小小的狗洞里爬过来。
两人便不再见面,开始通过信件交谈。
一晃六年过去,周南将将成年,晋王忽然一封圣旨宣告退位,传位太子。
周南目光无神,头还有些痛,昨夜他与好友隔墙庆生,稍一高兴,喝得有点多,怎的一觉醒来听到父王传位的旨意?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旨意来的突然,罗公公愣怔两秒后反应过来,领着众人跪下拜见新王上。
床上的人确实是醒了,却不见有动静。这王得有王的样子,和往日的太子可不同,作为贴身太监,他需时刻督促。
又扬声道:“陛下,文武大臣们都在外面等着陛下呢!”
周南耳目稍明,慢条斯理地坐起,果然听到门外杂声一片,老晋王的贴身太监带着圣旨和传国玉玺,正如缷重负地瞧着罗公公。
他,周南,至少提前二十年接了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