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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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拒绝。
离悟站在黎辛身后，一切跟着黎辛动作。她恭敬便学她恭敬，她比十便学她比十。脑袋低低的，连余光都不太敢用。面前金字上下，散了又写、写了又散，那边站于虚空的人只一句，“前面不太平，我送你们。”
黎辛没有办法，只好点头。
「一域州丞，一念之间、便能将我们碾成灰烬。此时别想着反抗了，低头、听话吧。」
她们上了神鸟的背，黎辛先走，离悟在后面手脚并用、还被州丞不知用什么力托了一把。神鸟通脊宽阔，翼展超群，离悟与黎辛挤在一起，凑在尾处、不敢乱动。身边金芒缠绕，有一些跳跃脚边、有一些旋于手臂，离悟抬起来、电芒便跟着，却也没受什么伤害。
“这只‘霆雀’我自小养大，也快百年了。”诨朦飘然而来，坐在最前，手搭在腿上，一派随性模样。他发现了离悟的好奇，似解释似炫耀，“此鸟原生空谷，若论极速，整个天盟也是排得上号的。”
这种事黎辛自然知晓，但掩盖不了这位州丞奇怪的出现时间和强硬相送的态度。她心中存疑，却也只能乖正坐好，写一句庄重的多谢。
这份警惕落入诨朦眼中，只得一笑，“真不必如此紧张……”
再不多言，一只手拍拍座下霆雀。“唰”得一声、四翅皆震，绵密金折如浪波延延，过了白白翅羽、又向横后冲击而去。离悟背后一闷，手上一暖，无法理解的加速度和无法理解的身体松弛都没有眼前快速褪去的风景来得瞩目。
烟尘破空，蓝天成白。云成尖耸，风若流滴。
她们直直而上，直直而转，坚硬地撞入空气，撕开它、合拢它，以几近于无的后坐力完成了超越物理原则的超音速动作。
离悟不自觉收紧手掌，得了回力、又惊着去看。黎辛依旧低着头，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不惊奇、无兴趣，偶尔一抬眼、还全是向着主人去。
诨朦一腿曲、一腿架，端得是个随性自然，倒是符合他这身装扮。
离悟收回心神，又低下头去。比起那些无法理解，眼前人才真正掌握她们生死、不可忽略。
黎辛不说话，离悟不敢说。诨朦就看着她俩，突然笑问，“我就如此可怕？送你们一送，紧张成这样？”
快速移动却没有什么风声，他的声音清楚干净，离悟也不惊讶了。她只是看向黎辛，小姑娘已写了字回答，看那副恭敬样子，该是些太极说辞。
诨朦自然知道，只有些无奈，干脆说开，“你救我族人，我想给你们些小小报酬，此是其一。其二，我看你有驯兽之能，想问问你可有意愿留在云瘴域，为我效力？”
过于直白的话语把离悟她们砸了个懵，吓得黎辛发愣、又赶忙摆手。
多谢州丞赏识，在下学艺不精，还是不要了。
“天赋在此，练练就好。”诨朦面相真诚，便是赤裸上身、也有一番儒雅。他不逼迫，上位者的威严化作从容，一眼看穿。“你底子不实，怕是根基有缺。你若留下，我来帮你。”
缺？
离悟看向黎辛，她也有些愣住、目光轻变。片刻后摇头，黎辛跪坐挺直，不卑不亢。长风变换，不改她神色，不染她金文。
多谢州丞好意，黎辛常年如此，并无不便。
她一顿，金文又起、笔润迎风。
州丞这般厚待，黎辛感念。然此来云瘴本是途径，并无久待之意，还请州丞谅解。
眼见着小姑娘要俯下身去，诨朦连摆手，“不必如此，你们也太多礼了。”他真有些无力，话都放下来，“与你提了，又没迫你答应。你若以后想到了、愿意了，再来寻我就是。”
倒是还挺友善的。
离悟微微抬头，不敢比黎辛高、就这样偷瞄。等黎辛直起身体，她才跟着，正好碰上诨朦目光。对方笑意盈盈，看见了她的疑问，直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离悟先看黎辛，看她没有反对才提起胆子，“云瘴域……缺人么？”
“云瘴域不缺人。”诨朦回着，目光横去、见雾见林，“但这云瘴之中，猛兽横生。我的族人常入险境，若有能御兽之人相护，我会安心许多。”
“……”离悟看了眼黎辛，直觉不信。
这个州丞到来的时机奇怪，现在这种说辞也虚得很。这么高的位置、这么高的实力，要请一个黎辛……？
她往日头看去，辨别方向、与之前行程倒是一处。但这位州丞目的成迷，离悟只好保持警惕，出言再问，“州丞大人您那么厉害，难道也护不过来？”
“云瘴辽阔，雾隐一族又深入其中，我自然护不过来。”他也坦诚，不似掩饰，“再说我的部族以我为耻，若发现是被我救了，说不定刚救下的命、又要被扔去喂野兽……”
他说得轻巧，离悟却看一眼黎辛侧脸，不知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黎辛是不是知晓，这又是不是云瘴域的常识，为了显得自己不要太过无知、只好闭嘴。正好黎辛也转回来看了她一眼，二人皆是不知。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倒也不必多提……”
诨朦摆手，就着风声而转，也不知自瘴海中看见了什么，又笑。了然之意、计较心中。离悟瞥到了一眼、又把头撇开去。她刚刚还觉得诨朦脸上左右各三道白纹是为了让自己看着老成一些，此时改了想法、从眼神里看到了端倪。
这人，不是善茬。
意识更深，离悟心中提紧，面上微笑，又听他问那“失礼”的一箭，赶忙学着黎辛行礼、连连道歉。
诨朦又阻她，大概是被她们的恭敬弄得没脾气，深深叹了口气，“行了行了，真的不必如此。”手搭腿上，他有些坐没坐相，人往侧去，“此去边界怎么都还有半个时辰，你们是打算一路道歉过去么？”他半蹙英眉，半是玩笑，“莫不是他域州丞如此可怕，只要见了、便会让你们如此紧张？”
这话离悟可答不出来，只能等黎辛。小姑娘早就想过，现在对答、也在心中与离悟串供，「你出身洪庆域农户之家，因地方恶霸强要、父母囚禁而逃离。被我遇上之后，缠着我带你流浪。所以你从未见过什么州丞域守，对此世百域知之甚少。我们旅行到现在不过三月，去过一趟鹿伏域，其他你都一知半解。记住了么？」
与真实经历六成相似，记住了。
离悟颔首装无辜，七分是真、三分是收起好奇与试探混合。她确实不知域守为何，所以一切反应皆自然。唯一的问题是那个洪庆域，她什么也不知道、只希望诨朦不要多问。
还好对方只是点头，“原来如此。”
离悟松了口气，没捉到诨朦瞥她的视线，只听他又问黎辛，“那你呢？你之前是来过云瘴域的吧？其他的域守州丞、可曾见过？”
黎辛回复，不知说了什么。离悟就乖乖在旁看着，不多言、不插嘴。到底是州丞有意招揽，诨朦之后总在问黎辛这个那个，听她回答、多是问她经历。之前她拒绝回答的“流浪”在诨朦口中翻滚，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反而没空搭理总被追着的离悟。
她正好侧耳倾听，配着广阔的天地云海，从诨朦的答复中跟寻黎辛的脚步。
“南杉域的软枫林”、“旭升域的起日岩”、“陵碑域的诗山词墓”、“十长域的万年延流”。黎辛似乎都去过，也都能说出一二。只是游历各处，徒有风景，州丞域守倒是没怎么见过。
话题绕回来，诨朦笑说，“也是，一般域里都是部巡巡视，像我这般的、也少。”他撑着膝盖站起，稳稳当当地望向前方，“快到了。”
离悟什么也没看到，地平线的尽头还是无尽的林与雾。她早就觉得自己似在海上，前后左右都差不多、哪里都分不出来。
分不出来便暂时搁置，离悟依旧看向黎辛，没得回应、就好好做她的“农户之女”。这套说辞估计以后还会沿用，她得问问、先记在心里。
黎辛此时也抬头，望向远方。
「快到了。」
雀首向下，她们降落的路途不似起升那般陡峭。离悟探出一点观察下方，总算是见到了一点区别。飞远这般路程，毒瘴山雾总算散去一些、露出干净的树冠来。青绿延绵，幽幽前往，不知何处稀疏、变了颜色。离悟趁着还在空着，目光又前、又上，顺着绿叶见青草，从青草浅去、隐入黑黄。
她没看清，视线埋入树冠里，有些熟悉。
霆雀落在地上，白翅缠金、寻着树间延展，竟让金芒环布、照亮周边。离悟看得发愣，手中却紧，被黎辛拉着站了起来。
“走吧。”
诨朦先下，黎辛拉着离悟、从霆雀后翅滑下。落得地上，身旁又是更刺眼地一阵金似白。离悟伸手遮挡视线，只感觉眼前爆了一颗闪光弹，直亮了三四秒、才让她敢睁开眼睛。第一眼没去看亮光处，向着黎辛、却只见怔楞神色。
这时才看去，诨朦左手勾指、挑弄右肩之上。一只洁白小鸟绕他飞，跟着他食指上下、扑扇翅膀。一个绿藤编发、上身白纹，一个白羽如羽、型小似佩，真有几分自然美意、盎然生机。
离悟看着，等霆雀落他指上、又被诨朦递来眼前。四翅变双、尖喙小巧，庞大修长的身体收在半掌大的圆滚滚里，让人都要怀疑飞不飞得起来。离悟的手下意识得做捧状，似是怕它飞不动掉了。雀鸟头首一顿，竟直接跳了下来。
爪子不尖而细，刺在掌心不疼但痒。离悟无措却不敢动，觉得可爱又为难，“这……”
“这小家伙还没名字。”诨朦笑着，“你们要不要取一个？”
这要求就更奇怪了。离悟看向黎辛，她已经低头行礼。
不敢。
“带着吧。”诨朦伸出手掌，只一个指尖抚过雀鸟，让它倾首依赖。州丞浅笑，柔和似这林中暖阳，“前路漫长，打不过了、它还能带你们跑。”
一语惊心，离悟盯他、黎辛却低头不看。
“若将来有缘分，记得乘它来云瘴域寻我效力。”诨朦只笑，收手背回，“此时，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
“一路平安。”
黎辛俯身行礼，离悟手里捧着雀鸟、只好弯腰。听两声脚步，她再抬头时，林中哪里还有诨朦身影。与黎辛对了个眼神，看她直起身子，离悟又看看手中跳动的白鸟，讪讪开口，“他是不是……？”
「知道了也无可厚非，」不如说，州丞看不出来才是奇怪。黎辛此时只觉得背后发凉，抿紧嘴唇，「至少他没想害我们……」
已经是运气。
“那这个……？”离悟捧上白鸟，它还在掌中蹦来蹦去，瞪一双圆金眸，可爱得紧。
「留着。」黎辛瞥了那小雀一眼，赶紧起步，「我们先走，离开这里。」
州丞现身，再是好意也令人发颤。
二人一鸟快步走离。起点腾云城处，诨朦仰目看向高耸白塔，双膝软下、头颅顶地，虔诚相拜。
他身后高坡，女人横着身子，撑着脑袋眯着眼、一派慵懒神情。
“真是闲的。”
“你确实闲的。”诨朦再拜，嘴上不饶人，“闲得没事就去做点正事，少在我这儿闲来逛去。”
“我又没什么正事儿干……”女人说着，撑起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如今要说正事，那就是闲来逛去，到处玩玩。”
诨朦懒得理她，一头下去，余光有变。再抬起身体，身旁已是女人俯下去的身姿。她在那处停了许久，挺直背脊又停了许久。双手合十，置于嘴鼻之前，女人闭着眼睛，满是诚心。等她睁开，双眼沿白塔往上、直至顶端星，眷恋不走、皆是感念。
诨朦在旁，目光沉沉相护。等她看够了、换了神情，诨朦才一拜向下。
余光再变，女人已起。诨朦起身回看，只见她挥挥手，“走了。”
音调向上，大概又要去闲来逛去。
诨朦笑着摇摇头，又拜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