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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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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为通称,然「死」在先,「神」在后,绝倒,神者无生死或称可控人之生死而非生死。若为「死鬼」,一则戏谑腻歪,如见双枕钗横;再则已「死」,又称「鬼」,不觉囉嗦。若为「死者」,足见尊大,何苦称「人」爲尊,拘禁做作。若为「死人」,俗气之强恐狂风劲吹难散。有见「死魂」、「死灵」,「魂」与「灵」,本幻且美,受「死」拖累,不值。故曰「死童」。
死童,死神当为顽童,性格调皮,不受约束,眼瞳清澈,眸子明晰,诚如赤子,只为取命,别无他事;看近认识繁华贫瘠,谬误不公,意气难平,争斗不休,终以一笑示衆,无损其心。人方视死为大,于斯童当极平常,死生如常人如常,无怖无恐,世事如故,执权衡规矩于五方之内实如儿戏。
所谓生死,如在两极;所谓在世,当于死生之间;由死到生曰彼岸,由生到死曰此岸。皆为过程。或曰一人有阴阳之分在彼此两岸,阳者由生到死,阴者由死到生,生死乃阴阳相逢,如电光火石突遇,相击相离,一合一分,便生死死生,久久不息。生死如阴阳之外围,取两端,平角两侧,起点既是终点,看似人生漫漫,其实不过原地打转。只见其份为二,却无视可合二爲一。
名唤「死童」,想必正坐梁上,讪笑讥诮,手执铜镜,自说自话,白袍加身,黑髮披离,实世间不见之洁淨。想必其能「拨动髑髅之根尘,提出傀儡之啼笑」,不知其笑在于世人或在于自身。镜中存可见之相或不可见之相,若可见则还能称「死」?若不可见则何能为「镜」?实可笑,不可说,故称死童,执有玩具,在手称镜。
世人称「镜」曰「鉴」,言其可明鉴、鉴照、鉴别、鉴定,云明镜高悬则善恶自辩,是非自明,然除其一匾上书有四字,人将纵真有是非善恶,若非因缘际会,往往错位,如镜在世,物形虽一,然往往相反,于镜中可见乃为相,实无——或曰镜内为人所不见之世外之世,恐死童乃笑于斯。
「死童」或可为「死佛」?世传有菩萨居于鬼域,名讳地藏,有经书一名地藏本行,亦名地藏本誓力,实言地藏菩萨发有宏愿,曰「衆生度尽,方証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实可钦可敬。于俗世堪称典范,经文敍尽诸地狱,然余读来,全无恐怖,臆想地藏法力庇护,实幸。阅毕此经,中有无间地狱,因其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且无事业感故称无间。经中有言「从初入时至百千劫,一日一夜,万生万死,一念暂住不得,除非业尽,方得受生,以此连绵,故称无间。」捧读至此,不觉释卷,拍手称快。然常惶恐,世人多无善无恶,是非溷淆,地狱定是额满爲患,恐菩萨仍得捨身于斯,人存一日,地狱难空——自想,一朝我入,可有地可立锥?不觉莞尔——恐梁上死童亦觉可笑。
掌人生死,作何观想?人之生不可自控,而死则可自至,人甚傲,视己命如草芥,死则一了百了——对亡者而言,然其痛苦延留于亲友实难平复。佛不许杀生,自杀亦为杀生;经中有言,自杀者至地狱将不得超生,受尽折磨。
生死二端,若以人世之度量计算则时短空狭,然于生死二端,余知其广长,入死境,实如漫草浮行,水气氤氲,不见前后,行至方知路在脚下,费时然无尽处,不觉辛劳反增欣静。人世或道路艰辛,然死路则多虚静。生至死时,初落地时眼眸甚清,历入世浸染渐浊,恐至死难返。然镜中我相目淨,并非心善并非看破,是近死胆怯,故如迴光返照,生寄死归,实堪笑堪怜——于人世,恐此乃几秒且寸步未移,然于彼岸则大有异,更信万死万生不得暂住。
世间诸人,鉴于生命鬼祟之超人之力,心中存忌,故有善念,所谓全信与不信实在无异,将信将疑与此二者恐如人世与生死,遂有折中一说,是为第三条道路,余猜测此时我乃铜镜之相,另一端则为死童,一笑嫣然,罢矣。
夜雨骤疾,点点如豆,粒粒似泣,死童影单,雨中嬉闹,踢水淋雨,笑声清脆,甚是可爱,雨水穿之,如过无物。雨声如蹄,千军万马,得得作响,铠甲蒙尘,面庞如削,征战久矣,屠城之下,血流成河,红浇城池,战马不惊,马上人安,腥风阵阵,淫雨霏霏,殃及众生,血歃于城,万众魂喑,逐随死童,如兵从将,二者殊途,无缘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