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魔》歌詠鳥

3、三.流浪的精灵（二）

　　“菲尔，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命运对我们来说向来是无法反抗的，但你得承认，它也并不绝对，我认为——至少我认为，菲尔有活下去的理由，你得反抗命运。”

　　什么意思？

　　菲安洛坐在教室中，回想着出门前阿诺德跟他说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羽毛笔的尾羽。小王子坐姿端正，优雅得让人看不出他正在发着呆。

　　难道他发现了我的身份？

　　菲安洛不得不多想，他也不敢轻易交托信任，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只是没想到依旧是……

　　他咬了咬唇，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你就是菲安洛？”

　　身后传来清脆的少女音，十分不客气。

　　菲安洛从来没有过校园生活的经历，他没有经过魔法测试就入了学，也就是所谓的插班生，并且又出自被贵族“孤立”的威尔莫特家，理所当然地也被孤立了。

　　哦不，孤立倒不至于，在巴尔特王国，没有哪家贵族的地位比得上威尔莫特家，他们只是有些畏惧罢了。

　　因此并没有人来找他进行社交，他只是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下课铃也恍若未闻了。

　　但他对于周身的环境变化很敏感，于是听到声音时就迅速转身在自己的右后方找到了声源。

　　——倒是把说话的人吓了一跳。

　　是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女，她瞪圆了眼睛，随后又反应过来，收起了有些失态的表情。

　　少女穿着样式繁复的宫廷长裙，身旁是一个身形高挑穿着短打劲装的黑发侍女。

　　侍女黑色的高马尾又长又直，在尾端齐整的一刀切平，露出凌厉的弧度。

　　“温蒂·梅菲斯特·路德维希。”少女轻提裙摆，微微屈膝。

　　菲安洛回礼，“你好，我是菲安洛。”

　　“阿诺德哥哥要请我照顾的人，可真教人好奇。”温蒂笑嘻嘻地凑近，只看到菲安洛清澈如黑水晶似的眼睛，那眼中古井无波，淡漠倒是同阿诺德如出一辙。

　　“公主。”黑发侍女长着一对吊梢眼，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人也是气势汹汹的模样，她仿佛是想要阻止温蒂过于靠近菲安洛的行为。

　　温蒂朝她笑了笑，退回到安全距离。

　　“请问有什么事吗？”菲安洛当然听到了侍女的称呼，也注意到了周围同学们带着好奇和敬畏的目光，但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只是冷淡地看着两个女孩。

　　温蒂摇摇头，见到了人她也很满意，果然是个漂亮的孩子，她心想，难怪表哥会喜欢他呢，自己也挺喜欢的。

　　他们家族颜控的属性果然是一脉相承的。

　　菲安洛有些茫然地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魔法史实在无聊，即使这是一年级新生的第一堂魔法史课，也依旧有大部分学生昏昏欲睡。

　　也许跟这位格瑞塔教授也有关系，菲安洛心想。

　　讲台上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年迈教授推了推她的眼镜，继续埋头翻阅着面前厚重的书，声音也仿佛隔着这本书传来，不甚清晰。

　　但是管他呢，菲安洛并不需要学这些知识，他的手习惯性地做着笔记，思绪却不知道飘往了何处去。

　　菲安洛的座位比较靠后，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身旁的同桌换了一个人，哦不，准确来说是两个。

　　温蒂笑嘻嘻地挤过来，“菲，怎么样，魔法史是不是很无聊？”

　　菲安洛不知道她怎么说服了她的侍女，让她得以同自己超过安全距离，但是听她接下来说的话，菲安洛一下就明白了。

　　“温妮莎姑妈对我说，或许菲以后会成为威尔莫特庄园的另一个小主人。”

　　“即使莉娜公主拥有阿诺德·威尔莫特的未婚妻身份？”菲安洛挑眉。

　　“即使莉娜公主‘曾经’拥有阿诺德·威尔莫特的未婚妻身份，我说菲——”温蒂皱了皱眉，“这事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宣布了。”

　　菲安洛不置可否，“我想这同我也没有关系。”

　　“这怎么能没有关系！”

　　她的声音一下没控制住，引来了讲台上教授的侧目，“温蒂·梅菲斯特·路德维希？”

　　温蒂猛地站起来，紧张地看着格瑞塔教授，“是！”

　　幸好这位教授性情随和，并没有多为难她，“坐下吧孩子，课堂不要大声喧哗。”

　　温蒂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教授。”

　　“这怎么能没有关系！“温蒂坐下来后又重申了一遍，她语气愤愤，强行压低了声音，“你明知道，你明明就知道——”

　　菲安洛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好吧，你有这个自由，巴尔特的每一个公民都有自主选择另一半的自由。”温蒂嘟囔着转过头去不再理他，而是跟自己的侍女说话，隐隐还能听到她说“哥哥天赋高家世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他”之类的话。

　　我是要离开这里的，我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

　　菲安洛低下头，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眼中的情绪。

　　不过十一岁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快下课的时候温蒂又别别扭扭地来跟他说话了。

　　“那么，我多跟你说一点哥哥的事情，你也许就可以喜欢上他了，别这么看着我——”温蒂撇了撇嘴，“刚刚提到莉娜的人还是你，至少你对哥哥不是没有一点感觉的，对吧？”

　　菲安洛收回了目光，望着自己的笔记本，“威尔莫特的荣光，我无法承受。”

　　温蒂的气势突然就弱了下来，显然是认同了这句话，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没有关系，菲，你可以证明自己，你可以证明——嗯……用你的魔法史成绩。”

　　菲安洛一下被逗笑了，但他记得这时还在上课，并没有发出多么大的动静。温蒂看着他的笑脸呆愣住，半晌才轻咳了一声，“你笑什么？”

　　他却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温蒂还想要说些什么，下课铃就响了，准确来说，是午餐时间到了。于是温蒂只好收起了疑问，邀请菲安洛一同去餐厅用餐。

　　“一起去吗？”

　　“乐意之至。”

　　卡内亚皇家学院是皇室建立的唯一一所学院，因此从规模上绝对是碾压所有其他学院的，当然，这仅仅只是针对于巴尔特王国而言。

　　这个碾压包括了学院的占地面积、师资力量、学员身份等等，而占地面积也体现在可容纳全校师生共同进行用餐的餐厅上，餐厅是一个宽阔的礼堂，整齐摆放着三张长餐桌以及数张餐椅，按年级划分，每两个年级使用一张餐桌。

　　菲安洛和温蒂以及黑发侍女琳随着一年级新生的人流来到餐厅的时候，中高年级的学员都已经入座，他们三个人便随意在低年级区找了位置坐下，等待用餐。

　　并不是所有贵族都有着优雅的用餐礼仪，尤其是低年级的学员们由于年龄比较小，在礼仪方面还没有受到多么大的限制，因此比起高年级区域只有轻微餐具摩擦的声音，低年级这边就稍显嘈杂了些。

　　连我们的皇室二公主温蒂都在边用餐边说话。

　　“菲，看，金色长卷发的莉娜，”温蒂用手肘推了推菲安洛的手臂，小声说道，“在你右前方。”

　　菲安洛闻言放弃了与盘中那块过于成熟的牛排搏斗，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莉娜金色卷发上戴着的小巧银冠，在金色灯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虽然学院禁止学员佩戴首饰，但显然公主是不受限于此的。

　　不过温蒂就没有戴。

　　菲安洛转头看了一眼温蒂，感受到他的目光，温蒂抬头疑惑地回望，她的嘴中刚刚塞了一口煎蛋，腮帮子鼓鼓的，看着有些可爱。

　　他摇了摇头，转头专心用餐，温蒂也认为当下并不是个良好的交谈时机，于是也没有在意，回过头继续用餐。

　　菲安洛回想起几天前威尔莫特夫人同他们的交谈——

　　“菲尔，明天学院就开学了，会紧张吗？”威尔莫特夫人笑着拉起菲安洛的一只手，“只是你来的比较晚，入学名额是后来才加上的，如果有人因此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妈妈。”

　　菲安洛摇了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我会照顾菲尔。”阿诺德说。

　　“乖孩子，”她温柔的笑着，又问阿诺德，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阿诺，你是否有跟菲尔说过……莉娜公主的事？”

　　阿诺德微微皱眉，显然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说的。

　　威尔莫特夫人轻叹，这傻孩子，“莉娜公主若是去找小菲……”

　　阿诺德转头看菲安洛，菲安洛也看着他，不明所以。

　　于是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莉娜公主与我曾有过婚约，但我已经请求国王陛下取消了。”

　　“公主现在……似乎后悔了。”威尔莫特夫人担忧地看向菲安洛，“我担心，她会在学院里欺负你。”

　　“毕竟莉娜公主是出了名的任性。”她又叹了一口气，很是发愁。

　　“不能反抗？”菲安洛有些疑惑的问。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孩子，”威尔莫特夫人摸了摸他的头，“莉娜公主是第一继承人，她代表着皇权。”

　　阿诺德皱着眉，他身为三年级领袖，此时又是学期试炼检查的时期，没有时间常往一年级跑，需要想想办法应对。阿诺德丝毫没发现自己身为骑士忠诚的自觉已经发生了变化，“母亲，我记得温蒂公主今年也是一年级生。”

　　“温蒂……那是个好孩子，”威尔莫特夫人垂眸沉吟片刻，随后就吩咐侍从准备马车，打算去拜访二公主府，“那么就请温蒂公主关照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