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魔》歌詠鳥

1、一.悬崖边的古堡

　　在法国境内，一处遥远的边陲小镇内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尽头是三千尺高的悬崖峭壁，悬崖下方是汹涌的海水，而这悬崖边上有一座阴森的古堡，古堡的主人不知去向。每天夜里，古堡中都会传来奇怪的声响，伴随着崖边的狂风，如泣如诉。

　　实际上，这个国家的历代君主都热衷于建立城堡，现世古堡数不胜数，不仅是边陲小镇，这样的传说就算是在法国境内都不足为奇，如同海里的浪花一样反反复复，却少有能激起巨浪者。

　　但也并非空穴来风。

　　「系统启动中……」

　　「正在进行系统认证，认证完毕，绑定成功。」

　　「你好，系统E1209为你服务。」

　　此时正值初春，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微风拂过的绿草上都泛起金色的光泽，然而最美丽的不是这一望无际的青翠草原。这里有一座银白色的城堡，城堡花园中满是开得正盛的白蔷薇，圣洁却又透露着一丝不祥。

　　正对着白蔷薇花园的房间中，白色的纱幔下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毫无生气的、面容精致仿若人偶的少年，从身形上看他大约只有十六岁，却有着满头洁白的微卷发丝，不仅如此，他浓密如蝶翅的睫毛也是白色的，让人很想要看看他睁开眼睛时，那瞳孔是不是也是纯净清澈的白色。

　　小王子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上，纤细的手指间放着一朵白蔷薇，他好像做了一个美梦，唇角微微上扬。

　　小王子在睡梦中死去。

　　菲安洛脑袋昏昏沉沉，他睁开了眼睛，眨了眨眼朦胧褪去，瞬间清明。

　　幽深夜幕，满天星斗。

　　这让久居艾兰特古堡的他瞬间就惊慌起来，他从不被允许离开古堡，这里一看就极为陌生，绝不可能是古堡中的房间，他是被迷晕后带到这里来了吗？

　　泰勒叔叔为什么要对自己用迷药？菲安洛回想着昏倒前的事。

　　那天早晨起来，本应该是由泰勒叔叔教导自己近身格斗，他用过早餐后便准备往健身场地去，没想到刚站起身便一阵头晕目眩地倒下了，泰勒叔叔过来想要搀扶他，那眼中第一次出现这么强烈的情绪，令他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悲怆。

　　他为什么会悲伤？

　　「接收剧情中……」

　　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极为平淡，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思索，脑中便迎来一股汹涌的记忆，蛮横地挤了进来，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菲安洛并没有起身，他只是呆愣地望着夜空。

　　「宿主你好，想要获得重生吗？」

　　菲安洛眨了眨眼。我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给他播放了他死后的片段视频。

　　小王子安静地躺在床上，直到一群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是一群从来没见过的穿着黑西服的高壮男人，他们过来就要抓起小王子，那动作看起来十分不温柔，然后旁边伸出一只手把他们拦住了，是泰勒，他垂着眸，面无表情。

　　视频是无声的，菲安洛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黑衣服男人显然是妥协了，他退了回去，然后泰勒将床上的自己抱了起来，自己的一只手从胸口上滑了下去，连带着那朵白蔷薇也滑落在地，他看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有一个血洞，那是子弹穿膛而过留下的证明。

　　菲安洛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视频戛然而止。

　　菲安洛歪了歪头，原来真的死了，他不明白泰勒叔叔为什么要伙同那些黑衣人杀了自己，他平平无奇又漫长无比的十六年的人生中，终于出现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他竟然感到一丝欣喜——即使是死亡带来的，这意味着他终于脱离了那个漂亮的玫瑰囚笼。

　　而现在系统的出现，是第二件令人意外的事。

　　代价是什么？他问系统，他知道要收获必须得付出。

　　「经历他人的痛苦，改变他人的人生。」

　　他点了点头。小王子并不知道痛苦是什么，老师和佣人并不能教他体会这些情绪，甚至他知道的自己长期以来拥有的一种情绪——孤独，那也是从书上看到的，他不清楚是否正确。

　　因此他虽然并不想重生，但他愿意去体会这种情绪，他想，或许是日复一日的久居城堡，催生了他无限的求知欲望，促使他想要作出，原本的他并不会去做的事情。

　　比如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的提议，接替另一个人的人生。

　　菲安洛在脑海中回忆起刚刚接收到的剧情。

　　「宿主，作为奖励，在每次任务结束后，我都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你无所不知吗？

　　「对于你的世界来说，是的。」

　　“殿下，您睡不着吗？”

　　菲安洛正思索着，旁边突然传来了别人的低语，他一惊，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独自躺在荒郊野外，他的身边躺着几个人。

　　说话的人半蹲着，他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耳朵尖尖的，身后还有一对半透明的翅膀垂着，他此时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菲安洛。

　　“不，我没事……呃，我是说是的，我睡不着。”菲安洛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身体里充斥着疲惫感，他只好躺着结结巴巴地回应。

　　金发青年善解人意的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着自己，“殿下，您今天太冒险了，如果之后还遇到同样的情况，请您不要再这样了。”

　　菲安洛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认出来这是他的近侍，今天他们在树林中被一部分敏捷见长的血精灵追上了，对方人数不少，其中还有几个会黑魔法的魔剑士，这让他们难以应付，只能奔逃。

　　“你知道，我不想失去你们，”菲安洛说，“任何人。”

　　可是今天依旧失去了两个同伴。

　　“我们保护您，您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丹看着垂眸的白发少年，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逾矩，想要抱住少年的手又放下了，“也请您保护好自己。”

　　菲安洛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由于过于劳累睡得不省人事的族人们，他抱住自己的膝盖，埋下头闷声道，“我们还有希望吗。”

　　丹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又坚定起来，“您活着就是希望。”

　　十年前，精灵族的春月祭典上，预言之书做了一个预言，上面写着：黑潮将要重现。

　　在两百年前，世界上不仅有精灵、人类和深水族，还有实力强悍的龙族以及深居北方蛮荒之地的巨人族和兽族。百年来资源的争夺、无尽的战争使各族不停减员，战斗力弱的兽族元气大伤，自此避世再无声息，而龙族和巨人族却因为繁殖能力弱逐渐消失在世人眼中。直到所有种族的领导者签下和平协议，最后世界上只剩下数量最多的人族、未被战争波及的深水族和生命树孕育的精灵族三大种族。

　　——那段年代被后人称为黑潮。

　　但实际上这是一段被修改过的历史，除了这六个种族以外，还有一个恶魔。

　　是的，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个恶魔，世人称它为黑魔王。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出现的，只知道黑魔王仅凭一己之力创造出了铺天盖地的恶魔族，那是历史上真正的黑暗，六大种族停止了内战，一致对抗恶魔族，用了数年时间才将它封印在黑暗之门里，而黑暗之门就设置在精灵族的禁地中，靠生命树的圣洁力量镇压着。

　　——他们没有办法彻底消灭黑魔王和它的黑暗之门。

　　六大种族的领导者们记录历史时，刻意将恶魔的存在抹去了，一方面是他们并不认可这个种族，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恐惧——恐惧这无孔不入的邪恶力量，所以连文字都不敢留存。

　　然而从没出过错的预言之书告诉他们：黑暗之门即将打开，黑潮将重现于世。于是引发了精灵们的集体恐慌甚至是绝望，但紧接着预言之书上又出现了新的句子，它说——

　　精灵族诞生新王，他将驱散黑暗，拯救世界。

　　新王就是菲安洛。

　　他平静的生活了十年，每天的时间都被修炼挤满，他只能在力竭时得到短暂的休息时间，他甚至没有能停下来好好休息过，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不敢，也不能停下脚步。

　　就这么和平的度过了十年，在所有精灵都以为预言之书出错了的时候，精灵族集体叛变了。

　　除了他身边的近侍和老师，其他的族人全部都被黑暗彻底侵蚀，菲安洛才终于明白，预言之书上为什么会说黑暗之门即将打开，因为那根本就是精灵们自己打开的。

　　黑暗之门逸散出的黑暗力量，日日夜夜悄悄侵蚀着精灵们，他们变成了黑暗的奴仆，暗自对生命树做了手脚，使它枯萎黯淡，直到再也无法镇压黑暗。

　　背叛者们自诩暗夜精灵和血精灵，他们将未被侵蚀的白精灵搜捕关押杀害，菲安洛在身边近侍和老师的保护下才得以逃出精灵族的领地，然而到了今天，二三十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五人。

　　大概他们只会追到这里吧，精灵一向厌恶人类，丹想，只要明天到了人族领地，也许就安全了。

　　他没想到的是，最终安全的，只有他们的希望。

　　——但是那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