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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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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袅袅来,卷起纱帘香幔。
瑞脑消金兽,轻烟缓缓腾,随微风吹拂晃动。
男子侧颜精巧,安在宽肩阔背之上,倒也不违和。
不过就是凑在床榻边,在人脸旁左右上下打量的姿态着实看着不算正经,白白坏了华服加身与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姿容所带来的气质。
“男女有别。尊主。”一人掀开形同虚设的纱帘,进来了内间。
帘布缓缓在身后落下,来者抬起眼来,脸上笑意温柔,是熟悉的面孔。
腾霄国国师!
“这话正人君子说得,你也说得?不嫌酸牙?”昘术直起身板来,站在那儿,与重九真几乎是一般高,矜傲的姿态做出来才终于有了被人称作“尊主”的气势。
“至少这张面皮,还算是个君子。”他这样说,一笑,在这张脸前拂袖而过,脸上就变了个模样。
也是个熟人了——重九真。
昘术丝毫不见惊讶,泰然道,“此人便是所谓能自愈的‘怪物’?可我瞧着,除了相貌较常人出色些,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哪儿都不像是需要让人害怕的‘怪物’。”
“尊主有所怀疑,不若就试一试?是真是假,一试便知。”重九真进言,“不过……为保万无一失,手下人着实是用了不少迷药,这人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呢。是否要用解药?”
“不必了。也不需要她醒着。”
“她是已经抓来了,那其他几人尊主想如何处置?”
“无所谓。”昘术不甚在意,“本就是陪衬,你想如何便如何。”
“依属下看,不如就送个人情,给了腼狐?反正放回去也是麻烦。”
“好像不放人回去就不会惹麻烦了似的,天同宗可不傻,等他们知道丢了这几个弟子肯定要来查的。”这么说着,昘术可不像是有多害怕。
“那他们也得能找到这儿才行。”重九真笑道。
昘术朗朗笑道,“也对。大不了也就是死个腼狐,她一死,还有谁能查到这儿?”
谁的命,在他们话里话外好像只是比吃一顿饭还要简单和无足轻重的东西。
“那么现在,便来试上一试吧。”重九真送去一把匕首到他手中。
昘术接下,在床边顺势坐下。更是一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跟划拉块布似的,划开她掌心,毫无心理负担。
“嗯?”重九真这一声带了疑惑。
昘术抬头,“怎么了?”
“无事。”他释然一笑,“只是我还以为尊主要划手指呢。”
说到底也不过是要试探下她是否真如那人所说,即便受伤也能自行愈合。划手指开个小伤也就是了,哪知他上来就开掌心。
昘术看着她被划开的手掌,这一下着实不算浅,皮开肉绽,鲜血霎时冒了出来,在主人未昏迷中汩汩流出。
他自己下的手,听了这话愣住的人也是他。
“这样更趁手些,倒是没想到别的。”
“是属下僭越。尊主愿意怎样,便怎样。”重九真将下属身份诠释地淋漓尽致,至少在他面前毫无个性可言。
“若这样便死了,不正好证明了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死了也死了。”
他给自己找个了不错的台阶。
不过昘术下手确实没轻重,这一道深的呀,不过这么会儿几句话的功夫,那被托在他手上的她的掌心里就积了一滩血。
顺着掌腹朝着手腕,手臂,缓缓流下,眼见着就打湿了半边袖子。
血腥气更是不容人想不想闻。
可此处似乎没人注意,昘术反而语气很是雀跃,“诶?还真行!”
他从来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跟捡着了相当稀奇的宝贝,还是见着了多称心意的玩具似的,饱含着喜出望外与欣喜若狂,将她手高高举起。
像是要同重九真分享这喜悦。
只是带着她腕子一动,将掌心翻过来,积血尽数被倒下,攀着她手臂更又是触目惊心的几道蜿蜒血痕,一塌糊涂。
而掌心,除却血渍,一片光洁,哪儿还有什么翻开的皮肉和伤口?
“真真儿的是没留下一点痕迹!”他难掩兴奋。
复又抓着她手反反复复,里里外外,是又摸又蹭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个来回,嘴边笑意都没能收敛住。
“那便恭喜尊主,得了件宝贝。”重九真笑道,这笑容倒像是真心实意的。
不过依旧没将谈容当作一个人来看。
她是件宝贝,是件东西。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昘术是真觉得惊奇了,又将她手举起,透着窗外阳光看。
好像这样就能看出什么端倪来似的。
“也不知有没有法子将此特质化为己用,这样好的身子若能为尊主所用,定是如虎添翼。对我教往后扬名天下,也将成一大助力。”重九真笑意不减半分。
扬名天下?
昘术听了却显得兴致缺缺,显然,眼下那些个虚名在他眼里并不如谈容本身来得有意思。
“怎会有这样的法子?从未听说过。”他道,并不在意这些,“倒不如将这人做了傀儡。”他还抓着她腕子,本就是个没轻没重的,都不怕把她胳膊扯脱了,“这样好玩儿的,我可得好好留着物尽其用才行。你觉得呢?”
“尊主英明。”重九真道,“给您做个挡箭的,也尚属她没白活一趟。”
昘术终于松开了她,只是那细瘦手腕上已然留下了鲜明的红痕,和斑斑血痕一齐,如遭凌虐般令人不忍直视,“那便这样定了,至于具体如何做便全权交由你负责,你爱怎样便怎样。”
“定不辱使命。”
无端被定下接下去“人生”的谈容终于要醒了。
当意识朦胧回归时,身上只记得热意。
那是她许久没有体会了过的炙热,如同整个人被扔进了火堆里灼烤——总之绝不可能是多好受。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甚至连头皮、发丝好像都能感受到极致灼热,血液在沸腾,在叫嚣,眼珠子好像要炸开。地狱一般的体验。
本能在告诉她叫出来,叫出来——这么疼,就该叫出声来。
可她还是生扛着。
仿佛已经是本能。
再疼,也不会疼出人命来的。只要扛住了,不管多疼都不算什么。总之不会比真正打到遍体鳞伤疼。
这样的疼,阔别已久,她并不陌生。连带着那时候起就被记在这副身子上的,刻进脑子里的恐惧,至今不忘。
毒药……还没完全清醒,她就已经知道了。
毒药、迷药、春药……总而言之都是凭借药效让人体产生不同反应的药物。不论哪一种,说来应该不能让她的身体产生反应——她该是百毒不侵的。
对,应该。
可实质上,当接触到陌生的药,身体不由自主会产生为了熟悉这种药,为了抵抗药效而生的反应。身体在不自觉地……不,该说时相当自觉地抗拒所有一切妄想伤害她的东西。
若有,便不遗余力,倾尽所有去抵抗。
她头一回意识到这件事还是在上山不久的时候。那时候年纪也还小着呢。
被有意捉弄她的人诓骗着吃下了,说是可使凡人长出灵根的,实际上却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低级灵草。
那种灵草对于有修为的人算不上什么,可对于当时完完全全只是一个凡人的她无异于剧毒。
那一回就是,毒如刀割,在五脏六腑内游移,割裂每一分每一寸经脉血肉似的,带着火烧般的滚烫,游走全身。
那时她就是不得法门而解,疼得满地打滚也只能忍,挣扎。没有人能救她。
半梦半醒之间,汗水浸湿了枕巾,呼吸急促到分不清究竟是在耳边响起还是从体内感受到的。师父……师父那日,难道也是在承受这样的痛苦?
师父……师父……
真的好疼啊……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发烫了?”
全然陌生的女子的声音。
“还出了好多汗,风寒吗?”
“哎不管了,快去唤人过来,要真出了什么事,咱可担不了这责。”
随即就是一串慌乱急促脚步声。
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握紧拳头,才不至于叫出声来。意识逐渐回笼。脑子被无休无止似的痛苦搅和地混沌一片,好一会儿都无法将有效的线索串联到一块儿。
晕倒之前的那点记忆突然跳出来,使她心下一惊,骤然清醒。
她是遭伏击中了迷药才昏倒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既然幕后人已然得手,那么现在还身处险境的可能性很大。呼吸也好像带了极高的温度,吐息间灼地脸上也火热,烧得人脑子逐渐又不清不楚起来。
还须得小心……谈容这么想着,显然并不相信有人在这期间救了自己。
更多人来了。耳边响起更为纷杂的脚步声。
“别是要醒了吧?捆仙索呢?不是早说了把人捆起来吗?”有人说。
什么玩意儿,一听就不是好东西——
真被捆上了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