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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个故事 ...

  •   朱红宫墙高高砌起,青白瓦片被阳光照拂,本就冷冽的颜色被照得散发出玉熠熠生辉的清润感,端庄也叫人仰视着就打心底觉得喘不过气。

      天气炎热,酷暑难耐,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绿意盎然,隐约可见菊花与牡丹最绽放得最盛,蝉攀在粗壮的树干上声声叫唤。
      树荫下,大大的人影子牵着小小的影子,两个影子连在一起,在地上拉得长长窄窄,拉到烈日底下,像一段空白,宽阔的篇幅。

      “殿下现下要放纸鸢是要中暑的,贵君殿下午休起来就要心疼了,不然等傍晚时候玩儿,贵君殿下也能陪着您玩儿呢!”李勤轻声细语地说着,面容也对眼前的小姑娘尽量柔和。

      眼前的小姑娘的眼睛水光粼粼,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说:“父君身子不好,还是不要累着他了,我不玩儿了。勤叔,我想吃冰碗。”

      “好,叫膳房的阿柔姑娘给你做,她手艺好,可不轻易露一手。”李勤摸摸小姑娘的头,细心地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牵着她的手,在燥热的暖风中愈走愈远。

      小姑娘是宸朝的帝女,排名第二。宸朝以女子为尊,女子带军从征,赚钱养家,入朝为官。
      二殿下是越贵君生的。贵君向来得宠,二殿下本也该是得宠的,可惜刚出生那会儿父亲就犯了错叫女帝厌弃,二殿下也没人管,只由侍人李勤带大。
      二殿下叫阿述,阿述很乖巧,甚至有些男子的柔顺,这是从李勤身上耳濡目染来的。

      “贵君!陛下翻了您的牌子,唤了人过来知会,叫您准备傍晚接驾呢!”同為大內侍的李元喜笑颜开地跑上楼阁,跑的时候迈大步,手上的拂尘一颠一颠,显得有些滑稽。

      这个楼阁位于西宫中央,名叫“簪花小筑”,建有竹林和小花园,院子四方皆是高架楼阁,琉璃灯,朱红瓦,窗扇花纹繁复,尽显异域风情。
      簪花小筑是前朝女帝为宠爱的异国男妃所建,前朝虽奢靡却也建造了许多别具一格的事物,如东边的金泉宫,北面的摘星楼,后宫的各式楼宇。

      簪花小筑被赐给越贵君,可见当时的贵君风头极盛,恩宠如日中天,如今却生出一股没落萧败之感,四面八方的小阁楼没有人影,只有扫地的杂役和怎么也扫不干净的落叶。

      小楼的里屋,李元一进去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随后被浓厚的桂花香掩盖住,桂花香太浓烈,直冲入天灵盖,不知是跑累了还是被香味刺激的,李元有些头晕目眩。

      “咳咳......咳咳咳咳......”

      李元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掀了帘子进去,只见榻上的男人披散着早已失了光泽的头发,穿着最简单的素白中衣,整个人侧躺在榻上,双脚微微蜷缩,手上揪着一方见红的帕子,正撕心裂肺地咳嗽个不停,浑身发抖。
      他连忙扶起榻上的人,拿着枕头压在人背后,为他一下一下地顺背。
      为人顺气的同时,他眼眶也微红,压低了平时嚷嚷的粗旷,轻声道:“贵君殿下为何非不要人伺候,那些小子丫头看着,也有个照应啊...”

      越贵君咳嗽了会儿,气顺了才卸了力似的靠在枕头上,闭着眼不住地喘气。
      半晌,他才慢吞吞出声,“过不久就要病死的人,还要谁伺候?不如把人都放了,让他们年轻人好找归宿。”说着气越来越不够用,声越来越小,“也...也不必在我这...蹉跎...时光。”

      “晚点阿述就回来了,冰好的荔枝送到她那里去罢。”

      李元连忙点头,皱着眉头,试探地说: “...是,贵君殿下,晚些时候陛下就要来了。”
      果然,越贵君睁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涣散,不一会儿才说:“知道了,你去膳房多叫些膳食,把阿述也叫过来一块儿吃,下去吧,容我休息会儿。”

      傍晚时分,火红的太阳渲染了一整片肉眼可见的天幕,云朵也像一块块烧得炽热的铁,勾勒了一只若隐若现的凤凰,在天际翱翔,栩栩如生。

      李勤牵着小姑娘回来,就见到簪花小筑多了两排宫人,林阿述聪慧,灵光一现就晓得是母帝到了,但她踌躇着连院子都不敢踏进去,怯懦得好像这里不是她的家。

      李元在阁楼外边守着,眺望着就见着了自家小殿下连忙咧开嘴笑着跑下楼梯,来到林阿述面前,谄笑道:“二殿下快进去,陛下和贵君殿下都在里屋哩,就等您一块用膳呢!”
      林阿述犹豫着,在李勤温柔的目光下,改牵着李元的手走上小楼。

      里屋不再是浓厚的桂花香,替换上了芳馥暗雅的梅花香。

      越贵君的小桌对面坐着一个暗青色衣裳的女人,女人只束了发,别上白玉冠,通身气派浑然天成,只是眼神无波无澜,看上去如沉寂的深海,看不出心情,面若桃花的脸早已被长年朝廷浸淫下变得严肃刻板。

      林阿述乖巧知事地行了跪拜的大礼,低垂眼眸,声音微微颤抖,“儿臣参见母帝,母帝凤体安康,长寿无疆。”这时平时自己一直练习的,只待母帝来了便机灵的说这些漂亮话,好让母帝对自己刮目相看。

      林阿述只在逢年过节的御史台见过几眼威严端肃的女帝,彼时女帝穿着玄色凤袍,金丝镶的广袖随风飘扬,衣袂纷飞。女帝带在发髻上,高耸的金凤在阳光的照耀下辉煌刺眼,如展翅欲飞的凤凰,十二尾鎏金钗和东珠流苏碰撞,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

      “阿述,来。” 越贵君清润的嗓音很轻,伸手招了招她。

      林阿述回过神来,起来走到越贵君面前,越贵君怜爱地握住她的手臂,她只看着眼前的父君,不敢转头或有余光去窥探身旁的帝王。

      “述,乍行乍止是辵之范式,是个好字。”

      女帝乍然出声,嗓音如人一般冷淡,严肃,只是冷硬的脸庞不经意间软和下来,微笑看着林阿述。

      “陛下...陛下...”李元在耳边轻轻呼唤她。

      宫门口的晨钟敲响间,庄重端严的回音传过来,余韵仍振荡着。
      李元口中的陛下正懒散地坐在金砌的龙椅上,眯着眼睛半睁不睁,俨然是长大后的林阿述,只是面容变得更有棱角,圆润的杏眼在岁月里被拉得细长,变得上扬,让人想起雪地里滚来滚去的白狐狸,却又没有白狐狸不谙世事的眼神那么皎洁。

      “不是说了今日不上朝会了吗?”林阿述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李元有些不敢直视当今的陛下,赶忙弯下腰,低垂着眼眸,手有些微颤,心里默念:这是乖巧懂事的二殿下,这是二殿下......

      林阿述冷笑一声,摆手说:“一群老东西,又跪在宫门口死谏?”李元吞掉自己刚想说的话,低着头不说话。

      “孤不想看到他们,让他们滚,要是想跪也跪远点,别给孤找晦气!”林阿述一甩衣袖,玄色的衣袂在空间划过一道凌厉的痕迹,大步离开金碧辉煌的殿宇。

      李元看着林阿述的背影,连忙吩咐守门的小內侍去汇德居找主君殿下。
      陛下脾气暴虐的时候,唯有主君殿下能够安抚陛下。陛下三年在位虽无所出,仍不广开后宫,后宫里只有一个殿下。

      这位殿下家世显赫,是前朝丞相,现如今封侯的虞氏后代。虞氏一族在陛下登基之前做了什么无人知晓,陛下登基后他们便辞官交权,举家回到老乡。

      林阿述现下去了摘星楼,换了身清爽的装束坐在上边。旁边的奴婢轻轻地扇风,为她扇去暑气,林阿述安静地闭上眼。

      “摘星楼之高,立于之上能远眺四方,宸朝民生尽收眼底。但——这还远远不够,宸要凌驾于诸国之上......宸的王必须是一把出鞘锐利的宝剑。”
      母皇眺望着远处的土地,房屋,人流密密麻麻。日落西山景色昏黄,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和湖泊,尽染琥珀颜色。

      正值壮年的女帝正对着万里江山抒发自己满心的豪志,林阿述抬眼望着底下的人流,半晌也没有说——河灾泛滥,如何安置流民,拨款修河道的工程又该如何进行。

      帝王朝臣鸿鹄之志,眼中有山河,却无子民。林阿述想,她大概做不成大事,因为她读圣贤书,她看过小人物在泥里挣扎求生的样子,她去赈灾,去寻访,却看不到富饶的城郡。

      在都城,柳絮纷飞的时候,小姐把酒花楼言欢,公子握着折扇大谈风月趣事,这里的米价几两,这里的首饰上千,这里的王都巍峨庄重,这里的百姓得受福荫;可在不远万里的镇子里,县里,河灾泛滥,潮起潮落间死了上百条人命,那里的稻田涝死,百姓没有钱粮,流离失所,官员无能无法救助他们,反正大鱼大肉,上书朝廷也要隔上几天找个方便的时日。

      林阿述觉得可悲,她无法无动于衷地坐在马车里,于是她走下来,一路走一路帮扶小孩老人。

      有个老人佝偻着瘦弱的身躯背起自己小小的孙女,孙女乖巧地趴在阿爷的背上,一路小声地唱着歌儿,软糯的调子连着一个又一个听不懂的字飘散在黄沙里。

      回到王宫,林阿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御书房找母帝,她连换洗都没赶得及,一点也不庄重,神情却是蒙上一层阴霾。

      “母帝,儿游历千里,河灾泛滥之下贪官盛行,河道修筑工程竟被田鼠侵害,贪官如田鼠一般日日夜夜地搜刮油水,现如今百姓流离失所。儿不忍,望母帝能够重修河道,抑制灾祸,开仓济民,再惩治贪官!”林阿述跪在地上,挺直了脊梁骨,说到最后还实实地磕了头。

      御书房安静了好一会儿,母帝才微微笑着,好像扯了一副皮面具似的不真实,只轻声说:“好孩子,孤知晓你爱民如子,孤会杀他们的头。”

      “那重修河道和开仓济民又......”

      “阿述。”母帝的声音很平淡,毫无起伏,甚至是冷漠地打断她,“大宸要压境边陲小燕,前线粮草要紧,你该懂得做大事当不拘小节。”

      “你是孤最省心的孩子,只是终究太温吞,太念情,与男子一般,不够烈性。阿述,以后就搬出簪花小筑吧,你长大了,也到了出宫自立的年纪。孤会给你一个皇女府邸。”

      林阿述扑哧一声,困意全无。

      摘星楼突然起了风,重重卷过来,吹得刚上来的人衣袂翩翩,发丝舞动。来人穿着绛紫色金边衣裳,头发使金冠束高高起来,眉目俊朗温和,左眼上方还有一颗浅浅地红痣,高挺的鼻子下面是一张殷红薄唇,通身贵气又不落俗。
      只是他的步伐有些虚浮不稳,气息紊乱,整个人在大风里显得单薄。

      林阿述看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不由得放松了些,站起身走过去欲要伸手,只顿了一下又垂下来,脸色也平静下来,带着克制下的冷漠。
      “你怎么来了?一个病患跑上来吹风?”

      年轻女帝面前的人便是她的正君虞妄。虞妄早年身体康健,是都城中有名有姓的俊儿郎,身份也尊贵,只是足不出户,后来被赐婚给当年还是二殿下的林阿述。

      “陛下在这,臣是要来寻的。”虞妄看着她,眉眼弯弯,淡色的瞳孔里映着面前的人,还有点点荧光,像海里捞起来的星星,湿漉漉地。

      林阿述被他这样看着的时候,便总觉得他眼里心里都是她一个人。
      “不必,吩咐李元,今夜去北门守夜,白日到御书房门口站着,若是打个盹都要叫他跪多一个时辰。”林阿述冷着脸说。

      虞妄还是弯着眼眸,轻声说:“陛下,臣忧心您......”
      “罢了。”林阿述摆手,拉着虞妄的衣袖带他下楼,“天气愈发冷了,下次出来添见衣裳,有什么事就叫侍人,注意着自己身子总是要紧的。”

      “是,臣会紧着身子。”虞妄语气低了些,眼眸也低垂着,隐藏着情绪。

      风大着,吹起两人的衣裳,阳光照下来,二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移动,难舍难分,林阿述不知在何时牵住了虞妄的手,两人交握着手慢慢的走。

      林阿述将虞妄送到汇德居,只坐着喝了一盏茶就走了,虞妄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和她身后的侍人都彻底消失在眼底,方才对着空气问:“都到了吗?”
      虞妄的表情很冷淡,眉眼也不复温和,整个人像一把凌厉的长剑,锋芒毕露。身边明明没有一个人,却有一把声音说:“已到都城外各边县驻扎,不曾惊动。”

      那是虞妄养的暗卫,从虞妄十三岁便养在身边的人,如今也跟他七年了,他的计划也布置了五年,从赐婚的圣旨下来起,他便暗中筹划至今。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与女帝也成婚四年了。

      “殿下!殿下!”外面的人大声地高喊屋子里熟睡的殿下,还重重地拍打着门框。

      林阿述被吵醒,烦躁得很,掀开被子,只揪了屏风上的白狐裘套在身上就开了门,还没斥责对方,对方便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带着哭腔说:“贵君...贵君殿下......昨日夜里薨了!”

      “什么!”林阿述紧紧握着推开的门,门微微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尤其刺耳。
      她面无血色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只空白着脑袋,白狐裘掉落在地上,林阿述光着脚跑出皇女府,在漫天飘雪中掠过一道残影。

      外边素裹银装,雪落了满地堆了厚厚一层,林阿述赤脚在地上踩出了一个个脚印,后面的侍人有的拿着狐裘和靴子,有的拿油纸伞在后面追赶。

      如今天寒,旭日还未东升,少有人在街上游荡,林阿述往前跑啊跑,跑到一头栽倒在摊子前,箩筐被她撞得散落在地上,她用雪白的中衣袖子抹眼泪,眼前便出现了一双镶着金边的暗青靴子,有泪珠滚落到暗青靴子上,靴子微微一动。

      虞妄看着狼狈的二殿下抬头看他,便伸手到她面前。林阿述把手搭上来,他便用力将她拉起来,将她抱个满怀。虞妄轻声说着:“二殿下上马车吧,能快些到王宫。”

      到宫门口时,林阿述的头发已整整齐齐被束起来,身上多了一件青色的裘衣,脚上也有了一对靴子。她已经清醒了一些,下了马车后不忘向虞妄作鞠道谢,才疾步进宫。

      林阿述看着簪花小筑紧闭的门,头一回觉着这高大的宫墙叫人喘不上气,李元看到她,抹了把眼泪才上前说:“二殿下,贵君殿下已下了棺,还请移步紫阳殿。”
      话音刚落,林阿述已经往紫阳殿而去。那里常年熄灭的红烛此时燃烧着,她推开门,只看到殿中央摆着一副棺材,有侍人跪在棺材旁边,此外便再无任何多余事物。

      她在那里跪了一天一夜,母帝没有来,侍人被她遣散了,只有李元还在身边跪着。
      紫阳殿空旷寂寥,林阿述没掀棺,只安静地跪在棺前,蓦然问:“父君因何去世?”

      “贵君殿下晚间心疾发作,叫奴去请太医,奴回来时......”李元说不下去,哽咽着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奴有罪!”
      “母帝可曾探过父君?”林阿述没理他,眼睛无波无澜,又问。
      “陛下昨日......夜里来过,与岳侍君一道来的......”

      林阿述看着他难看的神情,整张脸皱在一起,突然问:“岳侍君是谁?”
      “......李勤...”

      “谁?”林阿述锐利地看着他,手支撑在地上,紧紧抠着地板,似乎要用力到抓出血来。
      李元瑟缩了一下,又是磕头,抖着声说:“是......李勤啊!”

      “......”

      林阿述愣了许久,看着对面闪烁扑朔的烛火,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棺材,手上的疼痛不住地传上来,叫她死死克制自己暴怒的心绪。

      后来,林阿述从女帝的御书房走出来,回到皇女府沉寂了很久,白纸花挂了一年,二殿下仍上下朝,只面容不见温和,虽不沉郁,但终究与当初不同了些。

      年后月尾,赐婚圣旨已到皇女府和安巷街虞府。

      女帝登基后三十年,彼时女帝已五十岁,却没立嫡长的大殿下和看重的六殿下为帝,反而下旨叫二殿下登基,女帝退居长鸣殿,封太上皇帝。

      林阿述始终没有忘记那天,母帝的脸庞也如父君那样瘦削,她咳嗽着被按在龙椅上,死死地瞪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甘和愤恨写在脸上。她囚禁了皇室所有同辈之人,也软禁了王宫里的女帝,无声无息地逼宫篡位。

      “儿臣终于可以修筑河道,厚葬父君了,是吗?”林阿述弯着眉眼,温和的脸庞上多了一抹血痕,手中的长剑滴着血。
      女帝闻言愣怔着看着自己的二女儿,昔日温润的面孔竟然变得如此可憎,眼眸里卷着阴郁克制的怨恨。她疲惫地瘫着,半晌才无力地闭上眼睛。

      林阿述想——她终归到了这一步。
      接下来她便去见了那位岳侍君,她准备好了白绫,要亲手勒死这个记忆中的故人。
      但是他已经饮下鸠酒,衣裳整整齐齐,连一丝皱褶都没有,光鲜亮丽地躺在红木榻上。
      这个人曾经牵着她回家,慈爱地看着她。

      林阿述坐在亭子里饮了点酒,听到有人脚步接近也不理会。来人脚步很轻,身上的香是松木味的,穿的也是一身青色衣裳。
      她看着他,突然想到正君身上有松木香,以前喜好穿这样的衣裳。
      林阿述紧紧皱眉,沉声道:“滚!”
      那个人连话也没说一句,就被凭空出现的暗卫拖下去,暗卫没有再回来。

      她不喜欢后宫,她从小便在那里长大,不受宠的孩子早早知道阴暗的地方是怎样的,勾心斗角少不了,没人是安心过日子的,没人可以安心过日子。

      林阿述只娶了一个虞妄做正君,便从未想过纳旁的侍君。

      见到虞妄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眼底深藏的野心,林阿述从小就跟越贵君和李勤相处,她知道真正温润的人是怎么样的,绝不是虞妄这样眼里浮动深沉的样子。
      林阿述一直在心里提防着他,她不会抗旨不娶他,但绝不会被他影响,他于她来说,于宸朝来说是个祸患,她会自请封王,来日带他去封地。

      虞妄终归算计到了她,算计到她的心。

      从她迫不及待地想入新房,想看到他一身红衣模样的时候,林阿述就已经想到了现在局面。
      虞妄不会心甘情愿被困在后院,甚至暗地里就有了动作。但他会伪装,他会装得很爱她,装得无害温和,他是个仁慈大方的正君,会规劝一个暴虐的女帝。

      林阿述平日里治头痛的药和虞妄那里的松木香会结合成毒,久了就会毒素积沉,渗入五脏六腑,林阿述的头痛会越来越严重,也会时常心悸,因此格外暴虐。

      有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便不会去汇德居,只在自己那里摔东西杀一些罪奴。

      今日的月亮很圆润,她还是去了汇德居。汇德居还是那样宁静,烛火昏黄,窗边影子似乎捧着一卷书在看,林阿述舍不得打搅,站在窗外看了半晌。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脚进屋,虞妄耳力好,一抬头眼神就撞上她,下意识眉眼舒缓,眼眸很亮,像颗圆润的珍珠浸过清透的月光,面庞也柔和起来。

      晚间睡觉,林阿述一直端详着他的模样,伸手轻轻抚摸,后来贴近他亲吻着他的眉眼。
      夜很长,春宵也很长,烛火烧到了底,林阿述在沉浮间看到虞妄眼底毫不掩饰的欲念,那样才是他,一个狼子野心的虞妄,林阿述狠狠地抓着他的背,抓出几道血痕来。

      罢了,她早就活够了,这江山虞妄坐也好。他有抱负当一个好君主,像他时常翻阅的那卷讲明治的书一样,通透地治理这个正在衰落的国家。

      暴虐的女帝登基三年,第四年于寝宫自焚,此后有身边的大侍人李元宣读圣旨,叫正君虞氏继位登基。

      前朝轰动,十分不忿皇族江山换了姓一事,包括男子当政,矛头直指正君虞妄。

      林阿述毫无保留地把所有兵权和权印连同圣旨放在一个匣子里。现在到了虞妄手里,加上虞妄手中的势力,坐稳帝位不难,他手段狠厉,与林阿述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难揣度情绪,也更加阴郁,不常杀人,却可以诛心,能够狭制人为其做事,算计人心。

      正君登基后变成了帝王,性情也变了,又或许是不再掩盖自己的真性情,无人再敢置否,虞妄已经坐稳了帝王之位,宸朝不改,国姓变成了虞。

      年轻的帝王整顿朝纲,颇有明君之势。此后未曾有过后宫,身边只有一个李元。年后,宫中多了一个男孩,不知来处,名唤述,与前朝女帝同名讳,封皇太子。

      虞妄在一场无端的梦中记得,有个女孩狼狈地坐在地上,眼泪落在他的暗青靴子上,直直烫到他的心上。可惜那年冬天太冷,冷到骨子里,叫他再也记不起那一瞬间的心悸。

      天气回暖了就要一直一直思念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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