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解人》南尘焰火

69、第六十九章

　　胜家林偷鸡贼一样手上慌慌张张用符咒裹着石子，时不时还老想偏头回去看那几个男人，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做贼心虚似的。

　　“……别看了，再看你直接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得了。”长乐叹了口气。

　　胜家林手指僵硬的搓着符，小声道：“我忍不住……老觉得他们会忽然扑过来。那个、快好了，下一步是要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抛这些……呃，好像有点明显？”

　　几个人看了看他手上簇成一团的黄色刺眼的符，点点头：“是挺明显的。”

　　“……”
　　“……”
　　沉默片刻，长乐问：“这个阵有什么效果，厉害不？”

　　胜家林用食指抠脸，眨着天真的眼睛，说道：“要看他们心里面的鬼多不多，害怕的事情多不多……它是通过降低周围的正气，短暂快速的聚阴，影响到周围的人的心情，如果一些比较倒霉的人进来可能会直接能看见鬼，因为阳气太弱……不过只是个短暂的恶作剧而已，操作简单，只能维持十来分钟……”

　　“见鬼？”长乐扫了周围一眼：“这附近没鬼。”

　　胜家林道：“不一定是真正的鬼，心里也是可以幻化出鬼的。”

　　长乐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男人身边的气场明显的属于比较暗的，他点点头：“哦，那可以冒险一试，那几个人身上煞气那么重，进阵了应该挺好玩的。”

　　“可是怎么扔？”齐可说：“太明显了吧。”

　　“东南西北，是隔着距离越远，阵就越大越强吗？”长乐问道。

　　“不是，强度不受影响，都是一样的，阵周围五百米左右都会受影响……呃，不过如果阵心越大范围越广。”

　　长乐说：“那你直接四个一起摆地上不就好了，不用分开扔，太明显了，五百米就够了。”

　　“等等，”王文太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五百米，那我们是不是也会入阵？”

　　“呃哈哈，”胜家林抠抠头，讪讪道：“其实这个阵是我发明的，我学艺不精，它的确是有这个弊端在……我以前用过了，我看见的还在可承受范围内，其实还好……不过我觉得打乱他们应该是可以的。”

　　齐可说：“那就没事，小家伙很少见鬼都不怕，我们天天见的更不怕了，摆吧，赶紧的。”

　　胜家林点点头，紧张的攥着手里的咒团，忍住回头看的冲动，一咬牙蹲下，快速捻好方位，起身的时候指着地上：“看，那里有好奇怪的石头啊，哈哈……”

　　“……”
　　众人深感忧虑的回过头。

　　果然，那几个男人顺着他指间的方向望去，其中一个男人指着他们吼道：“你们干什么！！”
　　八个男人下一秒便齐刷刷冲了过来。

　　“快跑！”长乐颇为糟心的喊。
　　攥着“小脑残”的手臂，连拖带拉的带着他一起飞奔。

　　天空中黑云滚滚，遮盖着光，山路和荒野树林与灰暗连成一片，两伙人马在踩秃了的山间小道上追逐狂奔。

　　齐可喘着气，马不停蹄间还回头看了一眼：“完啦，他们好像掏枪了！”

　　砰！地一声，天空响起一阵枪鸣。
　　“再跑嘣了你们！”

　　这话非常管用，几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几个打手在刚开始上山的时候距离他们一百多米，路途中不知不觉与他们越来越近，现在最多只有三四十米的距离，随便一瞄就能打中他们其中一个人，论武力他们当真没有一点胜算。

　　中枪真的疼，长乐心里多少有点阴影在，他深吸一口气，放开攥着胜家林的手，老老实实举起双手，想转过身来。
　　一声“大哥有话好说”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蹦跶出来，余光就看到身边的胜家林“换”衣服了。

　　白色的麻料长裙，细如树干枯白的手……爪，在呼啸的西北风中悠然而立。

　　长乐眼珠从有弧度的眼尾缓慢的溜过去。

　　一簇长长的黑发映入眼帘，四周快速暗了下来，像永远不会天亮的夜。
　　黑暗里，白色的长裙反衬出一点模糊不清的光，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鬼，它如同死了一样，垂着头，寂然站在长乐身侧。

　　这突如其来的画面令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本能的退后一步。

　　那女鬼突然变得若隐若现，像鬼片里画帧不稳的影像。
　　但她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长乐又后退了几步。

　　“长乐……”
　　女鬼终于抬起头，露出了崩坏的下巴，骨肉连黏的缺口流出脓血，她像看到了老朋友一样开心的“笑”了起来，黑色的眼球框充满了愉悦的渴望。

　　“你又想跑了吗……”
　　她咯咯一笑，动了动僵硬的手，“嘎啦嘎啦”的声音响了起来，令人听了很不愉快。

　　这算是他这辈子除了黑影以为最“熟悉”的鬼了。
　　长乐有些不明所以的慌乱，不知是不是阵的原因，他指间在手掌上乱抠，嘴里喃喃的调侃自己：“我这脑子看来也不干净，住的什么玩意儿。”

　　“跳帧”的女鬼一闪一闪，缓慢的靠近他，如当年那般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只有我愿意陪你玩，是你留下我了，你以为是我找的你吗？嘻嘻嘻……其实是你想让我陪你的。”

　　长乐冷冷的目光落在她森然的脸上，一言不发。

　　“没人愿意和你玩的，你会吓坏其他的小朋友，你不正常。”女鬼幸灾乐祸的说。

　　──你他妈才不正常。
　　长乐想骂出口，却梗在心里说不出来。

　　“不记得了？你总是会突然吓得大声呼叫，大家伙们玩得好好的，你会突然疯了一样惊恐的跑开。你就是个倒霉孩子，谁看见你就晦气。”
　　“嘻嘻嘻……他们都这样骂你，只有我愿意陪你，所以你留下我了。”

　　长乐浑身僵硬，就像那四肢嘎吱作响的女鬼一样。

　　“你以为过去都过去了？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哈哈哈哈哈……”
　　“你根本放不下，你都是装的！”
　　“我才是你最好的玩伴，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是正常的！”
　　“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

　　长乐的手指颤了一下，很快被他用手掌裹住，良久，阖上眼缓了缓，心道“胜家林这阵真是有毒。”

　　森冷恶寒的声音还在蛊惑他。
　　“我就住在你心里，因为是你容下我的……”
　　“谁也赶不走我，谁也救不了你……”

　　长乐蹙眉，勉强用理智拉扯开眼前的幻境，忽略了近在咫尺却够不着他的女鬼。定了定神，就着那恼人的幽幽鬼语，眯起眼睛想看清真正的外境。

　　此时黑暗里透出一些让人看了觉得恍惚的山路，两道残影交错着、迷迷蒙蒙。
　　但那才是真正的路，他看不到身边的其他人，但能依稀分辨哪边是上山。

　　思忖片刻，他朝左边的树林方向走去。
　　受阵的影响，路上黑暗笼罩，他只能一步一挪的走。

　　“这十分钟也快到了吧。”长乐自言自语。

　　“离开我你就没人可以倾诉了……”
　　女鬼不依不饶。

　　“我他妈……”长乐瞪了一眼依然在他身边环绕的鬼影：“算了……别理她……别理她……”

　　“你就是个祸害……”

　　“……”
　　“我他妈要能揍你，你试一个看看！”

　　他知道要是周围现在有人能看到他，场面就是他在自己骂自己。
　　但是这年头谁没有点神经病呢？
　　应该是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他估摸着应该已经往树林里挪了百来米。
　　周遭的天开始一点一点亮起来，看来胜家林研究出来的倒霉阵法效果要过去了。他吁出一口气，点了根烟，用力吸了一口。
　　尼古丁由喉腔流入肺的时候，就像一个清洗抑郁的过程，让他心情舒缓了不少。

　　女鬼此时只剩下虚影，声音几乎已经被现实淹没，耳边掩盖它的是滚滚雷声，闷在云层里。

　　他最后睨了一眼消失前的女鬼，心道，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想想后边那几个打手，如果他们手上沾染人命，那场面可就好看了。
　　可惜没机会去围观。
　　他暗道一声遗憾，回头朝山路上望了一眼，一个人影也不见。

　　“……”
　　十分钟就都跑没影了？

　　入阵前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似乎乱跑也能理解……
　　不过是不是太顺利了点。

　　长乐皱了皱眉，忘向树林深处。

　　现在要下山还是要上山。
　　周荣……
　　周荣会过来找他们。

　　他总觉得周遭充满了各种诡异。
　　想了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突然亮起的荧光在灰暗的林子里显得略微刺眼。

　　长乐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一格信号也没有。

　　他朝前看了一眼，随后嗤笑了一声。
　　怪不得那么容易呢，前面的人走得那么干脆，后面的人轻易就被他们作弄了。
　　现在他们才是真正入了局。

　　那个手上捏着数不清的人命、死了又活的男人，看来是很有兴致想玩一玩他们。

　　不过他们几个虾兵蟹将，真的值得他大费周章的费心思摆大阵欢迎他们吗？
　　他最大的目标应该是周荣才对，既然在这里摆好了阵，又为什么要把周荣引去海贸大厦呢？

　　长乐停住脚步，又望回令他生出此心的前方。

　　那里白色的雾气环绕，还有影影绰绰的黑雾在空中飘荡，像是鬼影，又像是烟尘，数不清的坟冢在朦胧中静立。
　　纸钱撒了一地，好几簇绿色的鬼火像巡视的守墓人，时不时与纸钱相碰，刷──的在空无一人的墓地中燃烧起来。
　　墓地后，是寂寥的村庄，村庄里木头钉的房屋七歪八斜，残破不堪，厉风卷走泛白的纸钱飘入空荡荡的屋内，却可叹无“人”认领。

　　村口，一对红色的蜡烛倏然起火，闪着绿色的幽光，像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坟墓立在村头，这是真实的场面？
　　长乐不由的一阵琢磨。

　　虽然能确定这是阵，但却无法确定那埋着死人的村庄有哪些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