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着睡我不习惯》》一千媛

1、《侧着睡，我不习惯》

　　“兄弟，你能不能侧着睡，压着总觉着闷啊靠”

　　1.
　　我曾经是张晓晓，顾嘉是我最好的兄弟，形影不离的兄弟。现在…我是顾嘉的眼睛，身后的眼睛。
　　“小小，你说我要是跟人说我背后长眼了，慎不慎人啊。”
　　“……跟我说话别特么那么大声，我可不想被人当傻子看。”
　　“…”
　　大概半个月前，我以“后眼”的形态第一次出现在顾嘉身上。
　　那时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把手伸张我的包，当时还心想，现在小偷心理素质真牛，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世风日下啊。
　　可又当我定睛一看，为什么我没回头确能看见自己的屁股……身上这包儿…也不像我的。
　　我看清了地铁玻璃上的背影，
　　我兄弟，顾嘉的。
　　“老顾？”
　　“……”
　　“顾嘉！”
　　顾嘉回头了，他身后那个人不留痕迹的把手收了回去。
　　原来，
　　他能听见我说话。
　　2.
　　最近越来越不爱睁开眼了，或者说，现在的我对时间是没有概念的。
　　有时候睁开眼是晚上，不幸顾嘉平躺着睡，我就得这么“瞎”一夜。
　　有时候，是在他上学路上。
　　“以前没发现，你跟李伟有仇。”
　　“啥？”
　　“他刚才在你背后竖中指”
　　“这孙子…不过我跟他现在也不怎么一起玩儿了”

　　可我记得，在我还是张晓晓的时候，
　　我，顾嘉，李伟，陈薇姿。
　　我们四个关系很好。

　　顾嘉慢慢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考试的时候还会把我叫出来，让我看他后桌陈薇姿的答案。
　　“谢谢！！哈哈哈谢谢谢谢”
　　“顾嘉，正在考试！你嘟囔什么呢？！”
　　“…老班让你安静，再说你别谢我，谢谢人家陈薇姿。”
　　你还真听进去我说的话了，大课间的时候在小卖部买了一瓶旺仔跟两块糖，回来送给了陈薇姿。
　　“真尴尬，她当时一定觉得特别的莫，名，其，妙。”
　　但其实你不知道，大课间之后的那节数学课，她擅长的函数题没解出来，看着桌角那瓶旺仔频频出神。
　　哈哈，我不擅长猜女生的心思。
　　3.
　　“张晓晓。”
　　“干嘛？1点了还不睡？”
　　“害，这不是侧着睡不习惯嘛…哎你…不好奇吗…就…”
　　“……”

　　好奇什么？
　　好奇为什么曾经的张晓晓消失了
　　好奇张晓晓消失了半年后又变成了顾嘉的眼睛
　　好奇的事情太多了
　　好累，已经开始厌倦主动思考了。

　　“明天冷，多穿点。”
　　闭眼。

　　“张晓晓，深秋了。”
　　“张晓晓，深秋了。”
　　“张晓晓…小小？”

　　“在”

　　“刚才你不理我，我还以为…”
　　“老顾…以前，陈薇姿一到秋天…就天天在那买糖葫芦”
　　顾嘉转身，看到了那个每年秋天都会推着车卖糖葫芦的老头。
　　“还说呢，我们仨都要一块儿等她。”
　　“很冷，去买两串，让他早点收摊儿回家吧。”
　　“我牙不…”
　　“带给薇姿跟李伟。”

　　你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可我看不到。

　　“好。”

　　4.
　　你说，陈薇姿接过你递来的糖葫芦的时候还是一脸莫名其妙。怕是习惯改了，不爱吃了。
　　我说，她把糖葫芦放桌兜里了，但我看到她偷偷的把糯米纸撕下来吃了。
　　“糯米纸？那玩意甜嘛？我以为她更爱吃糖…”
　　“那…李伟呢？”
　　“他啊，不知道，他应该会觉得只有娘们儿才喜欢吃那玩意吧…我没当面给他，就放他位子上了，害。”

　　那晚，陈薇姿传给他一张纸条。
　　就四个字：谢谢，很甜

　　“嘿嘿，你喜欢就好，还以为你现在不爱吃了呢，咱俩前后桌还用着传纸条吗？不~客~气~陈薇姿！！”
　　陈薇姿一脸错愕，她桌兜里放着是一串没吃过一口的冰糖葫芦。

　　我看到了，
　　就四个字，他来来回回写了十分钟
　　李伟，我全部都看到了。

　　5.
　　“顾嘉…我有点累了。”
　　“是因为太累了，睁眼的时间也变短了吗？有时候我叫你，你都不应我…”
　　“……我不知道。”
　　“小小…你会消失吗？”
　　“……我不知道，可能会吧。”

　　“张晓晓，你好像消失很久了，快一年了”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后？”
　　“张晓晓，冬天快到了。”
　　“我要多穿点衣服，总觉得你也会怕冷。”
　　“张晓晓，你太累了所以先睡了是吗？”
　　“张晓晓，晚安。”

　　顾嘉，你的问题好多
　　顾嘉，晚安。

　　6.
　　又一次醒了过来，睁开眼。
　　窗外正下着雪，顾嘉正坐在镜子前
　　“啊，已经开始放寒假了吗，好快啊。”
　　“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你很久没出现了，有几个瞬间我都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比如哪几个瞬间？哈哈哈哈哈我没走，也许在冬眠呢”
　　我尝试着打趣儿，真冷啊，屋里比窗外还冷。

　　“你知道么？这次期末，陈薇姿又是第一”
　　“她很难不拿第一”
　　“但你不在，我考砸了”
　　“你还指望我次次帮你作弊啊”

　　“李伟去体育班了，陈薇姿去重点班了，我后面位置空出来了，就连身后的你也不出现了…”
　　“顾嘉，还记得那张纸条…”
　　“我知道，李伟写的，他那个字，再过几百年我都认识。”
　　“顾嘉，我觉得陈薇姿她喜欢你。”
　　顾嘉对着镜子凹了几个造型
　　“毕竟我这么帅，喜欢帅哥很正常嘛。很早就知道了…小小……那你呢？”

　　我愣了一下

　　“顾嘉，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觉得我帅吗”

　　“帅，当然帅”

　　可是顾嘉，镜子里的你。
　　我看不到

　　我几度认为我们不像是在交谈，像是急迫的想要告诉对方答案，更像是在告别，有仪式感的告别。

　　“张晓晓，我在哭”
　　“真的吗？我看不到。”
　　“假的，骗你的。”

　　7.
　　“张晓晓，我觉得身边的的人总是在不同的时间节点跟我分别，李伟是，陈薇姿是，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也是…从那个节点往后，我们又有了各自的生活轨迹。”

　　“张晓晓，我总觉得。”

　　“我觉得这个冬天，有点冷。”

　　“你说这个冬天，会不会是我们分别的节点。”

　　“张晓晓…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张晓晓，我真的在哭。”

　　这种慢性告别，还总是不肯稽延。
　　那么，
　　顾嘉，再见。

　　“再见。”
　　我感觉自己在顾嘉的身体中抽离，我们要分开了。那一瞬间我太想回头了，想看看他的样子。
　　我用力的转身，最后一秒。
　　顾嘉，我看到了。
　　你眼中，是泪。

　　终.
　　我想我应该已经死了，死在了冬天。

　　“医生说，不能老是平躺着，不利于血液循环，你帮他翻个身，侧着睡。”

　　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好像，还活着。
　　睁开眼，会是冬天吗？
　　顾嘉会在吗？

　　“…妈…侧着睡我不习惯。”
　　“妈，顾嘉呢”
　　妈妈捂住嘴巴开始抽泣，我好想抱抱她。她紧抓着我的手，在发抖。“醒了，终于醒了”

　　“妈，顾嘉呢”
　　“妈，顾嘉死了，因为我，对吧。”
　　“是在冬天，去年冬天，很冷。”
　　“我梦到他了的。”

　　2009年冬天，学校下午放学时，校门前一辆卡车突然失控，高二7班顾嘉同学将同班同学张晓晓拉到身后，顾嘉遭受撞击当场死亡，张晓晓重伤。

　　“小小……地上，真的，好冷。”
　　“小小…再见。”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