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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彼岸花开开彼岸(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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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醺的春风中,他依旧淡雅如斯,银色亚光面料的西服,还是让人那么移不开眼。望见我的刹那,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就如同过往岁月中的那斯温暖,淡淡的、不屑的,却是怀着哀伤的。
“炜,是你朋友?”他身旁身材高挑的红衣女人发出甜腻的询问,那抹艳红如此出众,如此夺目。像在示威,像在捍卫自己的领土主权。旁人的再一步靠近,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嗯”他点点头,微风随意地抚摸着他的发丝,柔软的触感、柔软的微笑,他笑望着我,眼里释然一片,
“曾经是很重要的朋友”
曾经用来缅怀,过往用来怀念,他的微笑、他的呵护、他的小心翼翼,只因那愈来愈大的裂缝,而萌生出天崩地裂的快感。
我的头慢慢低垂,许多不堪回忆的过往慢慢浮现。
下一刻,却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捏紧,抬头,发现玲珑的侧脸不再有温度。
“也许她是你的曾经,但她一直是我的如今”
玲珑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坚定,带着决绝,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一直以为他不会说甜言蜜语,只是他不屑;一直以为他不够深情,只是我不懂。
身边男人的侧脸在午后的光影中,焕发出绚烂夺目的光彩。
只一眼,便沉溺其中。
“所以,不要再伤害她了”
最终,玲珑拖着我的手离开了有些尴尬的场面。
回眸中,看见的是林子炜毫无表情的脸,和艳红女子气恼得发红的神情。
沿着静谧的林荫道,我们两人无声地走了一段路,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寂。
微醺的气氛中,有丝凝固的麻木。我轻扯玲珑的衣角,他才回过神来望着我。
“刚刚那些话,不像是你说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本来我也不想说,实在看你太没出息”
我把头垂了下去,喃喃着,“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乎我来着”
他再一次握紧我的手,
“是应该不在乎,就不会自寻烦恼了”
轻轻的一句话,犹如誓言,犹如庄严的承诺。久久,在我的心间飘荡。
望着他依旧淡漠的侧脸,我有些动容。
下一刻,伸出手,踮起脚,轻揽住他的脖子,我闭上了眼。
感觉被他拥在怀里,周围是花香浮动,头顶是蓝天白云。我们的双手彼此相握,我们的心意彼此相通。我的唇轻轻触上他的,带着些微的感激,轻轻舔舐着。
他没有深入,只是揽紧我的腰身,任我的湿滑在他的外围打转。一次又一次,轻尝着他的甜蜜和温柔。
如此舒适的阳光,如此令人温暖的男子。
可是身后的巨响却击碎了眼前的片刻旖旎。
我回头,他的白色衬衣渲染成殷红,他的笑容泛化成永恒。
本是白净的脸庞,额头却有鲜血缓慢流出,像无声的藤蔓,缓缓禁锢住他的四肢百骸。也似一只无形的手,不费吹灰之力,透过我沸腾的血液,僵化的骨骼,狠狠攥住我的心脏,狠狠揉捏着。不带丝毫怜悯地,无情地摧毁着我最后的意志。
忘了是怎么推开玲珑跑到他身前的,忘了他是怎么缓缓合上眼睛的。
只是那一幕,他躺在马路中央,身后是嘈杂的人群,一旁是惊慌失措的女子。只是他看着我的眼神,依然带笑,冰冷的、嗜血的笑意。
如同一副尘封多年的水墨画,纯白的画卷,被华丽的红色所掩埋,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我最后的神经。只是晕厥过去之前他的那句话,久久徘徊在我的心间,今生今世,永远也无法忘却。
他说,“这次,你无法再忘记我了”
仿佛跌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往事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那个眼神冰冷的少年,那个寂寞淡然的背影,那个望着我有着纯净笑容的男子,顷刻间,灰飞烟灭。
殷红爬上他的额头,苍白覆盖了他的整张脸,永不改变的微笑,此刻,却透着悲凉。无法忘怀、无法念想,好似成了这一世最大的梦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车轮下,马路中,他透过人群望着我,不带丝毫犹豫。
眼里的炙热却越来越冷,因为他已无力承担。
……………………
醒来,是熟悉的吊灯,巴洛克风格的水晶灯,迷离中透着炫目的光彩,犹如这一世,纷繁复杂,却又不得不苟延残喘。
遇见了、离别了、擦身而过了、消失了……
原来人的一生,可以那么短,短到无法去怀念。
身边是熟悉的人,他的眉眼依旧淡然,他的手心依旧温暖。可是心却冷冷的,再无消融的迹象。玲珑的脸有丝憔悴,眼下是淡淡的青色。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疲态,我有些心疼。
回握住他温暖的手,我慢慢开口。因为昏睡太长时间,喉咙有丝干渴,发出的声响也带着几分沙哑和压抑,
“他醒过来了吗?”
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会问出口的,竟然是这句。
身边的男子深深望了我一眼,然后把手从我无力的抓握中抽离,
“萧玥,你已经连续问了好几天了”
他淡淡地转身,有丝疲惫,看我的双眸中,浑浊一片,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东西”
无力地瞪着天花板,灰白中有着一道淡淡的裂缝,肉眼很难分辨,我却执著地抓着它不放,一直顺着裂缝的纹路往下看,看到了端着汤碗站在门口的他。
玲珑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就像以往我生病那样。只是这次,连唠叨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药吗?”我皱着眉头问。
玲珑点点头,影影绰绰的灯光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苦,我加了很多蜂蜜”
我摇摇头,“现在不想喝,你放在旁边吧”
他的眼神愣了一下,却执著地把汤勺递到我的嘴边,
“萧玥,不要再让关心你的人担忧”
我猛地用手挥开面前的汤勺,冒着热气的褐色汤药扫在了被褥上,暗红的一片。玲珑没有抱怨,依旧顽固而倔强地递上第二勺。
就像我儿时那样,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却又重新爬起来,不愿放弃。
我别开脸,淡然地望着窗边昏暗的天际,毫无繁星的灰暗的夜。
“怎么又是晚上?每次醒来都是晚上,真没劲”
玲珑没有接嘴,却是把汤药悉数吞进了嘴里,然后使劲把我的头扳转过来,一低头,深深地压在我的唇上。
汤药悉数滑落进我的嘴间,我被呛出了眼泪。
“沈玲珑,不带你这么折磨人的!”我大声抱怨着,丝毫没有看见他眼里的痛色。
他用手背抹干净嘴角残留的药渍,然后替我盖好棉被。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希望你能好好恢复”
然后,他走了出去,不带丝毫留恋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整个世界又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她的应激性创伤挺严重的,医生说要好好休息,伯母,您请回吧”
他的轻语滑过房门,漏了进来。
我却再也无力昏睡,脑中不住回想的,都是那满世界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