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有桔

15、第15章

　　明亮的灯光下，鹿鸣的家中空荡荡的。家具很少，除了必备的几样再无其它，软装饰也几乎看不到，冷冰冰的甚至连舒适也算不上。屋内依旧弥漫着一股灼烧的气味，下意识看向阳台的方向，那里果然烧得一片狼藉。

　　莫离还站在客厅里环顾，鹿鸣已经从卫生间走出来，看样子他又把手洗了一遍。

　　“不好意思，家里太有点冷清了，不太像能招待人的样子。”

　　他用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语气说着这样的客套话术，循着莫离的视线看过去，突然轻笑了声：“是不是烧得很惨？可惜事故调查已经进入尾声，估计也不太能找到失火的具体原因了。”

　　为了避免尴尬，莫离说了句客套宽慰的话，赶紧去洗手间洗手。

　　他家的洗手间是纯白的，看起来空旷且干净，和阳台上的惨状对比强烈。莫离一边洗手一边想着洗完手后先一步告辞的借口，肚子突然咕咕直叫。

　　忙了一晚上，果然是饿了。

　　由于卫生间里并没有毛巾，莫离只得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了手，走出卫生间时，发现鹿鸣已经站在玄关处等着她了。

　　“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吃吃吃，就知道吃。

　　莫离暗自怼他，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靠，争气点啊。

　　对方勾起嘴角微微笑了，没有就此继续谈论，而是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二人离开那幢小楼，莫离从身后漆黑的二楼阳台收回不安的视线，这才急忙告诉鹿鸣：“我拍到证据了！”

　　她把手机拍下的扶栏上的痕迹给他看了。

　　鹿鸣看了看，把手机还给她：“这个怕是说明不了什么。”

　　莫离争辩：“我很确定，于小姐的额头就是磕在这里的！反正我先保留着，万一以后有需要我作证的地方......”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小区的外面，也许是周围环境突然变得嘈杂，鹿鸣稍稍抬高了一点音调：“我没有不信你。”

　　这个人好奇怪，净说些自相矛盾的话。

　　***

　　“附近有个日料店，去那里吃，可以吗？”他突然又把话题带跑。

　　莫离很想再次说“不想吃”，因为她此刻确实没什么心情。却发现鹿鸣一脸耐心地等她回答，毕竟二人已经闹过一次不愉快了，再说些扫兴的话，怕是连路人都做不成了。

　　“嗯，我都行。”她最终是这么说的。

　　沿着小区外面的街道拐了个弯，就看到对街角落日料店的门帘。店很小，里面很安静，二人面对面在小桌边坐下时，莫离依旧心不在焉。

　　上门查看的结果是什么？让那个男人深夜离家？那接下来呢？就算对方今晚就此罢休，还有明天和后天。和那样一个面善的坏人住在一起，怎么想都像是地狱一样。

　　“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如果有冒犯到的地方，你不要生气，我没有针对你。”

　　对桌的鹿鸣突然说起，莫离抬头，见他正抬起手往她的杯子里倒茶。

　　这时，服务员走过来点餐，打断了他。

　　“随便点，”他淡淡笑着又说了句，“我买单。”

　　好啊。

　　莫离心里还有些不爽，一口气点了几份高价刺身。鹿鸣点完他的那份拉面，等服务员离开后，他继续说：“没想到，你还是个热心肠。”

　　莫离正喝着茶，听着不对劲，这是在说她多管闲事呢。

　　她放下茶杯：“怎么？很奇怪吗？”

　　大概没想到会被直怼，鹿鸣有点尴尬，直视着她询问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和于小姐非亲非故，连认识都算不上，所以，你真的，嗯，挺好的。”

　　这是什么狗屁评价？

　　莫离有点哭笑不得，毕竟自己在别人眼里从来都是个处事冷漠整天挂着副事不关己表情的人，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热心肠”了？

　　她虚假地笑了一下，却不小心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总之脑子一抽，已经冲出去了。”

　　对于这样的自我评价，鹿鸣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在想，于小姐的老公还挺难办的。”鹿鸣心事重重地说，“他不像是那种会暴露自己的人，把一切都掩饰得特别好，总之没那么简单。”

　　“你终于相信我说的了？”

　　他点点头。

　　莫离冷冷指出：“可你刚才还在质疑我拍的照片。”

　　面对反驳，鹿鸣依旧很耐心，他想了想，又问：“莫离，在这件事上，你的诉求是什么？”

　　“啊？”

　　怎么突然这么问起？莫离觉得经过这一晚，自己的脑袋里已经塞满了浆糊。是该冷静下来整理思路了。

　　思考良久，她认真说：“我希望于小姐能摆脱那个烂人。”

　　“你希望？”

　　鹿鸣小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听来就像是在故意揭穿理想化的她。

　　“你可能打算把那张照片作为证据提供给警方或是她的亲朋好友，来揭露那个男人的恶行，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对方矢口否认并胁迫于小姐闭嘴，提供照片的你就成了作伪证破坏他们家庭的恶人了？”

　　莫离愣：“你是说，他会倒打一耙？”

　　“很有可能啊，那个人一看就很狡猾，而且善于伪装。”

　　“我就不信警察还查不清楚那么简单的事！”

　　“不是简不简单的问题，他们是夫妻，你只是个不相关的外人，他有一万种方式来维护好丈夫的形象，而且，”鹿鸣低头看着茶杯里平静的水面，用很小的声音说着，“那种人是不会轻易放走好不容易锁进掌中的猎物的。”

　　你在说些什么啊？莫离有点后怕地直直盯住他。

　　“抱歉，说了些吓人的臆断，不过，”鹿鸣有点尴尬地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温柔地说，“男人都是那样，脑袋里时常充满了各种各样恶劣的想法。”

　　这样的解释好像并没有打消她心里的疑问。

　　莫离看着他，那双如小兽般单纯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出善与恶。这个人好像已经不是五年前所演绎出的阳光热血大男孩了，他可以平静地揣摩恶魔的心意，毫不在意地向她袒露男人内心的隐秘。

　　毕竟他自己也是他口中男性中的一员啊。

　　可怕。

　　这时候餐食逐渐送来，面对满满一桌精致的料理，莫离觉得很倒胃口。她不想和这个人面对面坐着吃东西了。

　　“饿死了！”鹿鸣却兴致勃勃地拿起了筷子。

　　***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儿，莫离如同嚼蜡，却又担心对方发觉自己的敷衍。

　　她正在想着怎么找借口提前一步离开，鹿鸣却放下筷子突然说起：“其实在他打开客厅灯的时候，我就相信了。”

　　什么啊？

　　“我看到了那只拖鞋。”

　　他长长的手指捏住纸巾离开了唇边，淡淡地说道：“那是于小姐的拖鞋，下午我们去的时候就穿在她脚上，刚才其中一只已经掉在客厅一角了。”

　　莫离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猜，于小姐可能是被那个男人拖进卧室去的，因为黑灯瞎火，所以他没注意掉了一只鞋。”

　　听着他的叙述，莫离几乎可以在眼前看到那样的画面。

　　“畜生。”

　　他突然问起：“你有后续的打算吗？”

　　莫离被问住，她有什么打算呢？后续应该怎么阻止呢？继续通过周五和周日往返的火车来窥探吗？还是再次上门，直接和于小姐说清楚，劝她离开那个男人？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只会义愤填膺地摇旗呐喊，却对实际的有效行动毫无头绪。

　　见她陷入苦想，鹿鸣便开口说：“我打算找人修理一下阳台，然后搬过来住段时间。”

　　莫离不解地看着他。

　　莫非鹿鸣是想......她的心中有了某种猜测，却又不好直接挑明，毕竟之前见义勇为摇旗呐喊的“热心肠”一直是她，他对于此事的立场始终就是旁观者，今晚的参与也只是因为担心她被卷入。

　　欸？鹿鸣在担心她？莫离更加不解了。

　　“之前调查火灾的时候认识了那栋楼里的邻居，一楼的房主去年春天就去国外旅居还没回来，二楼是于小姐的家，三楼我的房子常年空置，四楼是在附近上班的三人合租，五楼住着一对老夫妻，所以说，于小姐家的楼上楼下常年都没有住人。”

　　鹿鸣正说起一些她从未听闻的信息，随即话锋一转：“你说，等我住回他家楼上，不安的到底是我还是他呢？”

　　说到这，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等收拾好了，欢迎你来做客。”

　　他说完，抬手示意服务员可以买单了。

　　莫离呆呆看着他，果然，男人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她完全无法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