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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4章 与西安阔别一个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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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与西安阔别一个月》
前言
自2021年10月17日下午去陇县直到11月12日下午返回西安,差不多阔别西安一个月,对我而言是首次长时间不回家,原因是近期反弹的新冠肺炎。
这段时间一直困在陇县也发生了许多……总之过得很痛苦很煎熬。
好不容易疫情好转踏上归乡之路,脚刚挨上被下午时光晒得暖洋洋的西安水泥地,我伸手遮住眼睛,隐约看见父亲推着自行车在班车点不远处的树荫下等我,隔老远也能一眼认出……
接女儿回家的老父亲
父亲越老活得越像去世的爷爷,不止戴鸭嘴帽的打扮包括孤僻执拗的性子。他年轻时也称得上俊美才子,除不太高脾气差不会开车外,堪称完美男人。
父亲成绩优异、学识渊博、文采斐然、精通厨艺、修理骨干、家务能手……更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一个非常自律严谨的男人。目前因年龄退居二线,曾作为领导干部的工资待遇不变,成日像游手好闲的富贵闲人让我眼红歆羡。
可笑的是,官场上他是下属不敢妄议的小单位一把手,现在则是位甘愿骑车带女儿回家的老父亲。
我和父亲之间话不多,父女冷场常发生,不只因他沉默我也寡言。
母亲常说我是父亲的翻版,好看的眉眼遗传他,以致我俩常发生过长的眼睫毛掉入大眼睛里的糗事;不凡的文采遗传他,虽说父亲是理工男,但语文、英语、历史也是强手,还曾在《中国工人报》发表过文章;最令母亲嫌弃的是我爷俩如出一辙的急脾气,我稍微比父亲好些,起码能讲道理还会在事后认错……
所以,这次回西安,我很怕父亲骂我,因为前段时间那些“鬼迷心窍”干的蠢事。
其实回来前,母亲偷偷告诉我,她已把我那日醉酒的真相对父亲全盘托出。她说放心没事儿,你爸脾气比以前好多了。这次他心疼你还来不及,不会怪你的!
真的很尴尬,即使我年底就满二十五,也从未和父亲谈论过羞于启齿的那方面。
不只因我和父亲性格太像合不来,稍有不慎就吵;也因父亲是非常严格保守的人,连我上学时多照会儿镜子想把马尾梳好,他都看不惯和母亲说我光想着打扮不把心思放学习上……
照此推理,这次我醉酒对他而言算“有辱门风”。以前和他说我身边有个大龄女青年大半夜喝酒晚归,他黑着脸刻薄地说:“听好,离那种烂货远点儿!”
呵,那我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醉酒也真把父亲的脸丢完了。
周内去领导办公室和他谈心,他说父亲给他通话时多次指责我丢人现眼,领导倒开明为我开脱说年轻人喝酒也没什么不好……
“东西给我。”
“好的。”
然而,近一个月不见,我与父亲重逢时的对话短得像我们天天见面。没有喜悦没有感动,还是那般简短平淡,仿佛我从未离开过。
我家离班车点很近,加之不愿乘公共交通工具,父亲推着我回去。以往坐公交大约五站路,走回去一个多小时。当前疫情虽得到控制,但父亲一向谨慎宁愿辛苦些也不想出岔子。
一路无话,缄默到似是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一身红大衣的我并未因返乡变得明艳,尽管被下午五点多的斜阳笼罩也唤不回任何朝气,像片静静衰落在枯草堆中的红枫叶……
是,我深知自己还没痊愈,即便多次信誓旦旦地扬言。好在父亲也只字不提,光说红色挺适合我……断断续续,不善言辞的他在努力找话题。
可我真不想多说,更不想和他多说,因为我和他老说不到一块。
总感觉自己一句话不对又可能上演“父女大战”,所以当哑巴吧。“嗯”“哦”“好”地回应,直到父亲突然说:“你知道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吗?”我即可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闷声说知道。
“你认为司马相如这人咋样?”
“不知道。”
我不想再说,更不想把自己的搞笑破事和人家卓文君的传奇故事相比。
论才貌,我配与西汉美貌才女卓文君相比?论感情,我哪有卓文君以《白头吟》使险些辜负她的司马相如回心转意的运气?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我和父亲都是敏感细腻的人,我把话聊死他也不会再没眼色地戳下去。
他很稳很慢地推着我,我低头见自己弯腰的影子被阳光镂成颓靡的轮廓,一时气闷索性抬头主动和父亲聊……
聊到工作,年轻时也曾在基层打拼不少年的父亲说起很多趣事。其中让我难得笑出声的是某次一个副处领导过来检查,聚餐吃饭时被另一个平级领导喝醉后骂了一顿:“你狗日的没事儿给底下人找事歘(陕西骂人话)呢!”
哈哈哈!我捂嘴笑了快十分钟,中途还因灌入冷风咳嗽,父亲摇头说:“可笑的事多了去,见怪不怪,别被这一个笑死。”
穿过凤城六路的斑马线,我忍不住转头望向身后又变成红色的信号灯,忽地听父亲说起他给家里买壁挂炉的往事。
在第一家商店考察后他觉得一般般,谁知转身后对面的第二家就恰到好处,无论质量还是价格。
清楚地记得他那时也轻微回头,露出比我还要大的眼睛,眼神清亮似能看到才懵懂转向他的我心底:“你看,一个美丽的转身能解决很多事。”
我懂,爸爸,谢谢你,我都懂。
姑娘的美丽转身
回家后父亲不休息就忙着打豆浆做晚餐,其中的饮品是他以黑米、黑芝麻、黑豆研制的“三黑宝藏”。
父亲做事踏实,打好后还要煮半天确保熟透。用他的话讲豆子煮不熟会中毒,他从不允许我和妈妈在外面买豆浆,说商家半生不熟就卖给你,哪有咱家的营养及品质?
晚饭完毕我本打算写会儿东西,发觉头发长了索性简单扎起来穿上校服玩自拍,胡哥给我点赞,说很怀念高中时光并祝我一帆风顺。
感谢他的祝福!我都懂……
本想着周六剪头发,母亲说想饭后走走,父亲要练琴所以拉走我,这是父亲另一个风雅爱好,我便想着顺带剪了免得白天人多。
和母亲手拉手走在西安被夜色藏匿所有表情的街道,我终于忍不住详细问起自己那天醉酒的情况。小心问领导他说最好别太清楚,有些事还是装糊涂好,我就猜到丢人丢大了。
母亲拉着我老是捂不热的手,说他们上周五一晚上没睡,上周六大清早起来就想去陇县把我接回家休养一下调整心情。
她先试着联系我,醉醒的我当即拒绝不想闹大;同时父亲联系领导,领导表示我最近看着也没什么异常,加之有疫情防控要求,建议征求我意见后再考虑是否接我回家……
唉,看来我当时的坚持多少挽回自己为数不多的尊严,但确实让他们担心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好!
“你爸听了只是叹气,感慨你是第一次,太投入太单纯又想得太简单太理想……他不会怪你的。”
“对,爸今儿也侧面告诉我要学会‘美丽的转身’。”
深秋的烈风窜入拥挤在后颈处过长的短发,反而把钻入的寒意更冰冷明晰地渗入我肌肤,伸手轻触像凉缎的发尾,一个月了,该剪短了,该剪断了。
熟络的理发师一个月不见倒圆润不少,上次剪发还是九月上旬,彼时今朝,物是人非……不过他的水平同他的笑容一样亲切怀念,调侃我精神气瞧着不太好定是头发长了的缘故。
我笑笑不作声,心想上次见还是白净的短袖,今夜却是血红的大衣。昔日纯白的心到底被染上褪不去的烈色,终不能回到从前,岂是“咔嚓”一剪刀就能告别并斩断的啊……
果不其然,仍断不干净,11月12日周五晚上,我又失眠了。
一点也醒着,脸上一抹又是讨厌的湿热。我以被子擦干戴好眼罩,心想睡前敷眼膜又白费了。
每次睡不好翌日醒得更早,不到六点被后院另一个城中村改建的小区以作业车铲垃圾的噪声吵醒,嘴上暗骂没素质直到八点半被母亲叫起,吃完饭洗脸打扮。就是描眉、涂眼影、擦口红(我并不擅长化妆)。
打量镜中的确使人移不开眼睛的自己,我得意勾唇搭配好衣服后走向母亲:“妈,我今天好看不?”
“咱家姑娘一直都漂亮!”妈妈摸着我连粉底都不需打就分外白嫩的脸,说要带我逛街换换心情,顺便给我买新的化妆品。
这次不是巴黎欧莱雅而是丸美,我选了两种鲜红的唇釉、一支深咖眉笔及一盒眼膜。捎带吐槽下店员“瓷不冷疼(陕西方言,指的是木讷)”。先是半天不见人影叫人好等,等我们付账后才发现其中一支唇釉的色号暂时缺货,忙道歉说后头发快递。
母亲很不满嫌扫兴,我心里也不美气(陕西方言,指的是高兴的意思)。可想着人都会犯错,开玩笑叮嘱说:“没事儿姐姐,咱确保货对就行。”
她忙点头,翻箱倒柜的样子看着像是新来的业务很生疏,和我们逐个校对后确定货物正确再次弯腰道歉。
想起也曾在工作上犯错的自己,我连说没事儿。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学会原谅别人,更要学会原谅自己。
原谅,自己吗?
即使父母原谅了我,可我还在自责那次醉酒造成的不良影响,更自责曾因急躁与冲动造成的终生遗憾……
事实上,我常能原谅别人,却很难原谅自己。这一点既像父母老说的“死心眼”,也像闺蜜指出的“总和自己过不去”。
后来母亲有事提前离开,我又像往常一个人孤魂般游荡在被日光照得令人晕眩的彩色街道上。
疫情的稍微好转复苏街上的熙熙攘攘,有与我同向踏影紧随,也有与我逆向擦肩而过,还有与我平行永无交集,更有因沉迷手机险些与我撞上随即绕道的马虎人……
呵,人和人的缘分正是如此。
纵使迎面相撞也是一种不愉快的缘分,总比短暂相交只有一个交点就再见无期,甚至无论生死都如遥遥相望的平行线连邂逅的机会都没有要好些,不是吗?
停下孤独的脚步,我站在一处光线较好的地方卸了唇妆饮用在“一只酸奶牛”买的红枣味紫米酸奶。
红枣味极甜,舌尖沉疴的苦被短暂迷惑……可风卷残云后口腔的甜味基本阵亡,肚里的微凉反倒确切起来,隐隐作痛腹部。
我擦净嘴,试了试新买的唇釉,依旧是我最喜爱的鲜艳正红,瞬间提起苍白的气色。可涂抹后细看,仍隐约捕捉到细微的唇纹。像浅浅的伤疤,淋入红色绘成血痕的纹路。
好吧,这是一次失败的唇妆。
我总在意外表的华美,强求柔软的唇同我一样保持对外的刚强与光亮,却忘记唇也会受伤。我该以唇膜好好护理它,让唇纹的伤痛同我一起被慢慢治愈……
下午重新配眼镜,因不久前在陇县意外压断旧镜框。当时应急随便配了副相仿的镜框,这次回西安专门重置。万幸验光师说我眼睛保护得不错,度数仍没涨!我松口气想着以后不敢再轻易掉眼泪,哭也很费眼睛啊。
但是,我亲爱的漂亮的更近视的大眼睛啊,哭……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尾声
我披着周六下午五点多的斜阳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阳光够不着的树荫处会觉得身上微冷忙加快脚步。待小跑到街道有光的豁口处才顿觉暖意,心想人除心若向阳外,身也得向阳前行……
那么,继续朝前走吧。
丢下多余的长发、丢掉废旧的眼镜、丢弃身后的阴影……以艳红的口脂妆点自己、以利落的短发迎接风拂、以前行的脚步重归路途。
或许偶尔犯贱,还想回头望望那片什么都没有连船只也驶离的海。大脑生锈停驻半晌后自作自受,被空凉凉的风吹痛眼溢出泪,我也不会转身顶多回眸……直到实现再也不回头的超脱,这样就不会看到那片寒风萧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荒寂。
美丽转身,逐阳向前;红线绵长,迂回难免……
这日没穿红的红女郎·姒月喵小姐,在人生旅途中自信地牵引你的红线吧。
红线红,绵又绵,让她自由蜿蜒在阔别一个月的西安街角深巷。请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在某个拐角处打结出剪不断的同心结,编织出落不错的红绣球。
姒月喵
2021年11月13日